听到身後的男子連番疑問,夜瀾回首來望向他,被夜色燻染的面容上透著輕快的笑意,她雙眸如星如辰,內里蘊藏著淺淡的微茫,一派了然之色。請使用訪問本站。
顏莫歌略有怔忡,莫不是真叫他歪打誤撞說中了,而她也早就猜到了什麼……
不覺,他心有一顫,不知怎有所慌張。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夜瀾淡笑著開口道,「就算真的與你有關,這是你們與我師傅的恩怨,同我不得多大關系。」
也便是說,她不會站在師傅那一邊去報仇靦。
報哪門子的仇?
她娘親早故,二娘將她賣到北境做奴隸,還沒走到半道上就被瘋瘋癲癲的師傅抓入深谷試藥,能活到今日全賴師娘仁慈。
在這世間上她沒有仇人,師娘作為她唯一的恩人也早就亡故了,外面的塵世于她而言太復雜,所以她才答應師傅要…揍…
驀地止住紛亂的思緒,夜瀾定了心神,看著石壁上被風雨侵蝕了十余年還清晰可見的八個字,她道,「總之我會治好你,治不好也能為你續命十年,不會叫你這麼容易就死去。」
顏莫歌追問,「那倘若你師傅要你殺我呢?」
朝不保夕……阿爹的名字里就獨獨一個‘朝’字。
回想當初與澈哥在狼峰經歷九死一生,母皇惱急了阿爹將他丟棄所為,阿爹第一王夫之位岌岌可危,由此便開始全心全意為他尋找名醫解毒。
那幾年間除了無名大師之外,為他醫治更因他而死的大夫不計其數。
假使在這當中阿爹忽然得知南疆有一名醫,不可能不前往尋訪。
再假使,這位名醫正好有個懷胎數月的妻子,以阿爹的行事作風,極有可能以同樣的法子落毒,只有這樣做,才能在最快的時間之內迫使其研制出解藥。
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巧合,有的只是人為的因,後而自己才會嘗到那樣的果。
朝不保夕,血債血償……
可見夜瀾的師傅無論如何都要為報此血海深仇,不但要報,且連自己都算在其中。
見他神情在這一時變化諸多,夜瀾笑道,「我師傅每月十五回谷一次,他不得機會殺你。」
顏莫歌眸色輕漾,「所以你才要帶我出谷?」
所以,她對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不。」夜瀾早就打算好了,「我本想著過兩日再出發,要不是師兄突然回來……」
「你師兄和你師傅不合?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谷內有三間空房,一間是她那又聾又瞎的師兄住的,一間是她師傅所居,還有一間……
腦中電光一閃,他鳳目忽的放光,道,「你師娘的孩兒保住了對不對?」
那就是說她的師傅當初是將那解藥鑽研出來了!
可她的師娘為何還會死?
莫非這中間出了岔子?
「我師弟是沒死,不過你也用不著高興。」涼雨早都濕身,夜瀾實在不想再當頭澆他滿頭的冷水。
對上他桓橫著諸多疑惑的眸子,她想了一想,索性道,「罷了,都告訴你吧。」
想必除了眼前這個人,她再沒機會把這些埋在心里的事講給哪個听了。
「師傅對當年師娘中毒的事甚少提及,故而我不知道下毒之人到底是誰。在我將將入谷兩個月那天,師娘忽然破了羊水,師傅的藥只研成了一半,還少一味至關重要的引子,可是不得辦法了,只能以此應付,我記得尤為清楚,師娘生產時流的血都是黑色的,煎熬了兩天一夜,終于生下一個不會哭的男嬰,她也氣絕人亡。」
顏莫歌听得心驚。
听宮里那些老宮女說,母皇生他時也是如此可怖的情形。
「那個男嬰……」
「是我師弟。」夜瀾毫無保留道,「我師弟與常人不同,天生痴傻,為此師傅始終自責,當初不該將那才研制出一半的藥喂我師娘服食,假如他沒有那樣做,說不定師娘還活著,而師弟就算滿身劇毒,也不會成那般。」
世事總是難料,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悲劇發生。
顏莫歌心下默然。
听她說來,此事十有八|九與阿爹有關了。
夜瀾亦是心知,師傅每個月都帶著師弟出谷,名為玩耍,實則到處探听與顏家商隊有關的消息,這不是想要伺機而動為師娘報仇是什麼?
再望顏莫歌一臉沉肅,這會兒子是絲毫輕松不起來了,她道,「你不想問那藥引是什麼?」
他猜測,「寒玉養出的雪蓮?」
問罷就得夜瀾不加掩飾的贊許一笑,「如何猜到的?」
顏莫歌冷哼了聲,「你既要醫治我,就不會與我隨意亂食,再者要在谷中養活冰峰上才會開花的雪蓮談何容易?我早就費解,為何小小一個山谷的池子里會有極品的寒玉,而我阿爹許多年前就曾被偷盜過這些個玩意兒。」
看來她的師傅與他的阿爹不止有仇怨,淵源更是頗深。
「由此你也並非是拿雪蓮來賣我的人情,而是雪蓮于我有益。」顏莫歌凝住她的眼色沒個好氣。
這個死丫頭,佔了上風就機關算盡裝神弄鬼,早知道他定就要吃最大的那朵雪蓮!
夜瀾再不接話,隱忍著笑意,轉而道,「雨大了,走吧,莫再耽擱了。」
步子還沒邁出,她手就被他抓住。
顏莫歌又問,「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你是如何對不起你那師兄的?還有要是叫你師傅知道你醫我的事,他會將你怎樣?」
夜瀾不以為然道,「我和師兄的事與你不得關系,不提也罷,至于我師傅,他是不會傷我的,你且安心了。」
「為何?」
「因他答應了師娘不傷我。」
顏莫歌才不信她的鬼話!
「你那師娘人都不在了,你師傅硬要反悔又如何?」
他深信,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不可能這麼仁慈。
「夜瀾,你是不是答應了你師傅什麼事?還是你受制于他?」
這一問如同點了夜瀾的啞穴,人是當即愣了一愣,怔忡得說不出話。
正想找個借口遮掩過去,忽而前面不遠處傳來靠近的聲響,有人來!!
顏莫歌與夜瀾同時看去,只听有人又驚又喜的喊道,「小公子?!」
暗夜無光,他那身白衣實在太搶眼!
「奎宿?」顏莫歌兀自疑惑,定眼看去,來人眾多,單是望個大概的輪廓都不陌生,其中還有——
「阿爹?!你來這里作甚?」
他大詫!
從沒希望自己好活的人出現在此,那定是只為他了,怎叫他會想到。
顏朝已三兩步行到他的面前,臉容上表情深沉,重重憂慮不知積壓了多久,只父子相見,從來都沒有好話。
「我還來不得了?」垮著臉,顏朝悶聲一嘆,「你個逆子,從來就不叫本王省心!」
狡黠的眸移向他身邊的女子,不客氣的問,「她是哪個?」
顏莫歌對他說話的語氣太熟悉,張口就道,「我死了不知要省你多少心,只可惜這麼多年都沒能如你的願,話說回來,南疆之大,莫非阿爹你專誠冒雨來谷里探望我……死了沒有?」
顏朝被他氣得牙癢,身子往前傾去就想動手揍他,奎宿橫上前攔了一攔,道,「小公子平安無事就好!太夫大人已有好些天沒合過眼,听聞小公子在此,馬不停蹄就趕來了。」
他本意緩和父子兩的爭執,只看到有個外人在這里,且人是那樣小,見了他們這行人卻毫無驚動,便忍不住問道,「這位姑娘是……」
「她是哪個跟你們不得關系。」
不容他們的目光在夜瀾身上多做停留,顏莫歌把她擋在身後,再對奎宿命令,「有沒有傘?最好取些干爽的衣裳來。」
說著他回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再道,「最好是女人穿的。」
那囂張的語氣,狂妄的態度,直叫顏朝火冒三丈,可他又何曾見過兒子如此護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