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瑤覺得這個奚芩十分不簡單。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舒睍蓴璩
他能從祁雲澈還有眾多武功高強的死士面前將自己擄走,這已是人所不能,加之他身邊時時都帶著憨傻的兒子,也不知做到今日這一步,他在暗中布局多久,按捺了多久。
此刻再來回想昨夜,當時並非奚芩本性廢話連篇,反倒似是為了讓祁雲澈親眼望見那一幕,才是和汐瑤閑談幾句,以作打發。
這一點也在後來連夜趕路中證實了。
走了好幾個時辰,從黑夜到天明,奚芩再沒有多與汐瑤多言半句燧。
其心思之縝密,她暗暗所懼。
自從初入北境那年所經的風波後,汐瑤往後的日子就未曾發生任何險事。
成為蒙國的汗妃,平安誕下一子,活得可謂無憂輅。
天下人都知大汗愛妻如命,汐瑤心中自曉得,她與祁雲澈都將彼此視作比自己更寶貴的人,失而復得,得而再失,饒是他們千錘百煉,也不想多經歷一次。
而奚芩卻極好的利用了這一點。
祁雲澈眼睜睜看著她被擄,當時那般,定是千番滋味不可言語,無論多鎮定自持的人,多少都會失了方寸。
追上山去卻是撲空,再回苗寨,僅得一封書信。
只到那時,不管信中內容如何,汐瑤清楚,祁雲澈定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奚芩這連串舉動看似多余,實則全是與人做的告誡。
他手里不但捏著蒙國汗妃的性命,更操控著她的生死。
他了解所有人的動向和心思,然,他們所有的人都揣不透他。
獨獨一人,把北境霸主耍得團團轉,單這份膽色都令汐瑤心生佩服,他敢擄走自己,便是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想要什麼,除了給,恐怕再難有轉圜余地。
當如何辦呢……
麻木的隨奚芩走著,汐瑤只能靠這些猜測來分散注意力。
就算她這副身子骨再倒退回將將重生那年,沒有傷痛更無生育,也經不起連夜的跋涉,已然快要到極限了。
也不知道此時祁雲澈在作甚,可是很擔心她的安危?
冷不防,那一步跨出去,膝蓋再無法支撐,身子穩持不住,就這麼硬生生的往前傾去!
單膝沉重的磕在凹凸不平的沙泥地上,汐瑤吃痛,咬牙悶哼了一聲,鑽心的疼。
下意識的抬首向前面看去,聞聲頓步的奚芩正面無表情的回首看她。
夜晚看不清他樣貌,由是此時得他回頭來,汐瑤才真正看清他的長相形容。
他著一件黑灰相間的舊袍子,郎中打扮,花白的發束在腦後,不太規整,有幾縷松散的垂下,平添蕭索頹靡。
他身量略高,身形卻異常消受,使得那五官如同只有張皮包在臉上,尤為雙眼深深凹陷,眼珠無光,看人時空洞詭異,人事滄桑。
即便如此,卻是不難看得出他臉上在年輕時候殘留下的一絲為醫者的風度。
他看汐瑤的目光很空茫,無恨,無怨,僅像是在望一顆樹,一塊石頭。
仿若他生來就沒有感情,不知同情憐憫,不曉得愛恨情愁。
反倒是他的傻兒子奚夜見汐瑤摔得不輕,狼狽的跪倒在地上,連勉強支著身體的雙手都在打顫,憑她自己所剩無幾的力氣,哪里還起得來?
奚夜肉敦敦的臉露出一抹憂心,側目看看阿爹,阿爹無動于衷,他想了想,便自己踩著重重的步子折返到汐瑤跟前,把她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摔疼沒有?不要哭啊……」
奚夜果然是傻子,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在哄學步不穩,摔了跟頭的孩童。
依著他攙扶站起來,汐瑤仰頭對他笑笑,「謝謝你,我不疼。」
他個頭和奚芩一般高,只胖了許多,渾身都是贅肉,連走路都在亂顫,長得也不好,笑起來像哭,委實難看。
憨兒如此,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可是卻又因此不乏幾分難能可貴的真實,至少汐瑤看得出,他是真的關心自己。
「沒事就好。」奚夜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對她笑得明媚。
他笑,汐瑤便也對他友善的笑了笑。
憨頭憨腦的奚夜仿佛有些不大好意思,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有那麼漂亮的人兒對他笑呢。
他臉一紅,粗著嗓子‘嘿嘿’傻笑了兩聲,猛然間又想起什麼,肉團子似的臉孔忽的一緊,「阿爹說,男女授受不親!」
說完,汐瑤還沒反映過來發生了何事,他嗖的把被她扶著以作支撐的手抽出,伴著慘叫,她再度不支倒地!
只不過這次是往後,先著地。
見她又摔了,奚夜也意識到和自己月兌不了干系,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嘛,阿爹說了不止一次了,他伸出想要做扶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為難實在沒法說。
就在這時候,奚芩走近。
在汐瑤旁側蹲下,他二話不說探手往她左膝上捏了捏。
貌似這下捏著哪個要命的穴位了,痛得她鬼哭狼嚎,啥身份面子都顧及不上。
奚夜站在旁邊干著急,跺著腳道,「阿爹,你輕點!」
奚芩側首瞪了兒子一眼,空洞的眸子里多出股子厭惡來,他竟然厭惡自己的親生兒子,道,「你倒是曉得憐香惜玉,蠢材!教了你千百無數次,連她腿摔斷過都沒看出來。」
話罷重重嘆了口氣,從腰間取出一皮具,隨手在攤開,里面是諸多粗細不一的銀針。
從中取出一支,把汐瑤的左腿擺正,奚芩二話不說就開始施針。
她穿的是男裝,撩起部分衣袍,還有白色的緞褲。
這緞子冬暖夏涼,雖薄,卻織得極密,針灸這門功夫最是考究大夫的醫術,奚芩下針毫不見遲疑,憑一雙肉眼,隔著層衣料,幾針下去,汐瑤當真覺得發漲的膝蓋緩釋許多,甚至還能感到血脈得到暢通,舒適了不少。
片刻,奚芩收針,看汐瑤的眼色多了重怪覺。
她了然笑道,「奚芩大夫好不容易才將我抓走,怎會輕易要我的命?」
他一身醫術,能教出夜瀾那樣的名滿南疆的好徒兒,這師傅能為她施針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奚芩沒有多言,轉問蠢兒子,「可看出什麼來了?」話中不乏嚴父之色,奚夜蹙著眉,一手還捏著下巴做沉思狀,認真道,「阿爹剛才施的四針,主是為活血疏通脈絡……」
他恍然大悟,對汐瑤道,「你腿不好了!」
廢話!
汐瑤心道︰你阿爹方才都說我的腿斷過,又連夜走了這麼久,自然是不好。
傻兒啊……
比她心情更糟的是奚芩,可他仍不死心,再問,「活絡筋脈之後,當如何醫?」
奚夜登時犯難,人高馬大的愣愣僵立,啞巴了。
他低著頭,兩只手放在身前圓滾滾的肚子上,嘟著個嘴,那副又丑又蠢的模樣,實在不想讓人多看一眼。
倒是汐瑤,听到奚芩問兒子‘之後當如何醫’,那意思便是她的頑癥還有根治的可能?
開了口想發問,見父子二人臉色都不好,身為人質,還是……不要太喧賓奪主的好吧。
想他奚芩空有一身絕世的醫術,偏得了個傻兒子,那種愛恨交加的復雜心情並非任何人都體會的。
半響,奚芩總算放棄,對汐瑤道,「你這腿上的舊患要根治不難,但只能慢養,不過……」
他頓了一頓,眼色變得深遠混沌。
汐瑤會意,「不過我死活還是未知,養腿的事當是後話,奚先生無需廢這不必要的唇舌,若將來奚先生能借我得償所願,而又不至于讓我痛恨至極,到那時再來說也無妨。」
奚芩眼波微漾,看她的眼色分明比先前多出幾許好感,但他生性已是古怪到了這個地
步,那些好話干脆連說都不說。
站起來,他吩咐蠢兒子,「你背著她走。」
若說剛才他那一舉只為給奚夜做個範例,此舉又是為何呢?
汐瑤看他自顧走遠,心中甚為疑惑,她話里暗示他凡事好商量的意思他定听懂了的。
總覺著奚芩不得那樣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