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險惡深宮,斗不停!

作者 ︰ 蘇若鳶

沁涼的夜風,搖曳著紅燭,隔著那層半透明的紅紗,她盯著那微微晃動的火光,等待,卻不知自己等的是誰。

奇了,汐瑤暗自費解,眼前怎鮮紅一片丫?

那被罩住的景致,幾分熟悉,幾分陌生,越想看清楚,那胸口卻是有什麼呼之欲出,令她憋悶?

抬手拉下頭上的紗,垂眸一望,才發現那是塊用金絲線繡著鴛鴦和牡丹的紅蓋頭,精細的做工,柔軟的觸感,上面的金絲在燭火下煥發出灼目的色澤……

她,在什麼地方?

‘吱呀’的一聲響起,誰推開了門,她應聲尋望過去,心驀地揪起媲!

默然佇立的男子,穿著與她相稱的新郎官的華袍,寬袖,窄腰,衣廓隨著兩扇打開的門而隨風揚起,英姿挺拔,舉世無雙。

他額頭飽滿,挺鼻堅毅,驕縱的面頰,毫不遮掩的透著王者的霸氣。

淺抿的薄唇滲出絲絲無情,束起的墨發上戴著高貴的金絲冠,瓖嵌在當中的黑寶石,卻不及他的深眸明亮。

那是雙怎樣攝人心魄的眼楮?

與之相視一瞬,蕩人心神,沉淪千年萬年……

他亦是望著她,雋容上帶著難得一見的訝異,隨即折起了俊眉,仿佛她不該出現在他眼前,錯的,一切都是錯的!

「哎呀呀,新娘怎能自己接了蓋頭?不吉利,不吉利啊!!」

是誰在嚷嚷?

唬得汐瑤的心都顫了。

她站起來,紅唇微張,卻沒機會說任何話,周圍的一切隨著她起身統統消失!

他與她一道旋如黑暗中,這世上仿若最後只剩下了她和他。

祁雲澈……

你是來帶我下地獄的麼?

「姐姐。」

又得一聲嬌柔的輕喚,她轉過身去,便見到了袁洛星!

她穿著和她一樣的鳳冠霞帔,雙手捧著托盤,那盤中單單放了一碗湯藥。

她走進她,笑靨如花,聲聲甘甜,「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孩子?!

汐瑤瞠目,連連後退,下意識的用手護住小月復!

再回頭,她想去尋祁雲澈,她知道,他定不會讓他們的骨肉被任何人傷害。

只因他說過會保護她,直至終老,不離不棄,此生他只愛她,下一世更要尋她,前緣不斷,來生繼續相惜。

可是當她轉身,祁雲澈卻已先她背離,徒留一襲冷漠的身影,漸行漸遠。

她張口想喚,如何都發不出聲音,心口窒悶無比,痛苦得無以復加。

袁洛星步步緊逼,那話語聲竟是讓人甘之如飴,「姐姐,安心的去吧,這皇宮容不下你,皇上的心沒有你,你是多余的,你的孩子亦是多余的,你們慕家的人,都該死!」

猛然間——

汐瑤突兀的睜開雙眼,手中的書卷隨之掉落在地,再見到眼前房間熟悉的擺設,頓悟方才只是驚夢一場。

伸手在額上一撫,竟生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陣陣急促的心跳,慌得她呼吸都穩不住了,不由嘴角牽起自嘲一笑,瞧這被提前的才子宴將她嚇得,仇人還沒出招,她就自亂了陣腳。

怎能這般沒出息?

平復了會兒,她再往外屋看去。

外面天色已暗,估模戌時都快過了,里屋的燈別滅得只剩下一盞,香爐也奄奄一息。

晚膳後回到梨香苑本想看會兒子書的,竟然小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場這樣的夢。

她在……害怕麼?

「姑娘醒了?」嫣絨從外廳緩步行了進來,手中捧的托盤里放著一盅溫補的湯。

上次發生了凌翠樓那件事後,宋嬤嬤特地從武安侯府來了一趟,囑咐四婢要每天雷打不動的壓著汐瑤吃一碗。

可聯想到之前那夢,再看那托盤,她心底就生出抗拒來。

「湯先不喝了,放著吧,我吩咐的事辦得如何?」

聞言,嫣絨把湯擱在桌上,走過去將掉在地上的書拾起來,再道,「心藍和雪桂問管家要了輛馬車用,說回武安侯府給姑娘收拾些衣物,所以應當無人起疑,姑娘給二公子的信已經在路上了。」

汐瑤點點頭,四婢性格不一,但始終是跟在她身邊長大的,要緊的事情絕不含糊,該做的她都做了,只希望瑾瑜哥哥能盡快趕來。

才子宴就在十日後,深宮險惡,皇後納蘭氏的堂妹乃張悅廉的正妻,雖是早已分家南北,幾乎沒有往來,但這點實在難以讓汐瑤忽略。

加之數月來有關她和張恩慈的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如何都沾著親帶著故,豈有不護的道理?

想必她入宮就要先受個下馬威,但好歹武安侯府還有皇上的恩寵在,最多讓她于人前丟個臉罷了,這還是她能估料到的,至于張恩慈會耍什麼手段,那才是她真真該仔細頭疼的關鍵。

還有,她還得顧著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大表哥!

正想到這茬,又听立在身旁的嫣絨道,「對了姑娘,之前永王的長隨親自來傳了話,說大公子這幾日先在永王府歇了,才子宴來得緊俏,讓姑娘好好準備著,明日會再派專人送上好的綢緞和珠釵首飾給姑娘挑選。」

听罷汐瑤就蹙起眉頭。

永王……

當今最是讓皇後恨鐵不成鋼的大皇子祁永晨。

身為皇家嫡長子,卻醉心詩詞書畫,放著皇位不要,十四歲時公然請奏皇上放他出宮游歷天下,逍遙此生。

許是素來酷愛爭權奪勢的大祁皇族難得出一個不愛江山的,祁尹政反而對他另眼相看,不但封了他親王,還允了他的請奏。

自此祁永晨在他的王府舞文弄墨,還聚集了一大批文人***客,建‘涵墨閣’,更在大祁掀起一陣追逐之風。

這于一個皇族出身的人來說,可以做自己歡喜的事,遠離皇權爭奪,實乃最大幸事,可正是因為他的惜才愛才,毀了沈修文的一生!

汐瑤記得太清楚!

上一世,才子宴上,沈修文不負眾望力壓群雄博得頭籌,卓越風姿,讓所有人都移不開眼。

過後他本該就此離京,回江南沈家,誰想祁永晨為留他在京中,方便自己與之暢談詩詞,竟向皇後提議,招他做駙馬。

納蘭皇後還有一女,乃當今九公主祁羽筠,奈何她性情張揚,刁鑽跋扈,心胸狹窄且善妒非常,實在不是娶妻娶賢的上佳之選。

而納蘭氏看中沈修文背後財力雄厚的沈家,還有他在文人中的聲望,當即就求了皇上下旨。

單這娶九公主的禮聘,就傾了沈家幾代積攢的過半家產。

若說錢財散盡還能再賺,人的名聲卻如東流之水。

沈修文一生才學無雙,卻因娶婦不淑,被陷害身有‘斷袖之癖’,祁羽筠為顧及自己的聲譽,暗中設計,將他毒害身亡。

汐瑤知道他的命運,怎可能坐以待斃?

只修文哥哥是個痴人,與他是說不通的。

此生如何無論她都要與皇家撇離關系,沈家的財富處處遭人設計,她體內更流著沈家一半的血液……

「姑娘怎麼了?」

嫣絨見汐瑤半響不語,眉頭都皺起來了,可永王賞識大公子,這不是件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麼?

汐瑤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淡笑,將頭輕搖,「沒事,可能坐得太久,有些乏了,我去園子里練會兒劍。」

練劍?

不是覺得乏了麼?

但見姑娘已經起身走了出去,嫣絨不好多問,只能跟了上去。

……

月芒皎潔,夜風唱晚。

空蕩的園子里,一道身影,輕盈回旋跳躍。

她穿著淡黃的便衣,手握長劍,回身,挑劍,直刺!舞得逍遙自在,灑月兌凌厲,一招一式,已經初具氣勢。

四婢站在旁側,默不作聲的望汐瑤練劍,幾個女子臉上都帶著欣賞和崇敬,如今的大姑娘,月兌胎換骨,勝過當初。

周遭梨樹花開,只消輕風拂過,純白的花瓣,洋洋灑灑,不知是這景襯了那人兒,還是那人兒凸顯了這景的美。

卻,無人洞悉汐瑤的重重心思。

皇宮要進,才子宴要赴,皇後的刁難要忍,但修文哥哥絕不能娶公主!

張恩慈得滾出慕府,袁洛星的假面具要撕開,還有陳月澤,他是她為慕家平反的關鍵!

武安侯府的聲譽要保,不能讓沒用的三叔襲承爵位,那麼二叔呢?

他到底是個如何的想法?

隨著心中所想,汐瑤的劍越來越快,更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肅殺和決絕!

她全然不覺,全心投入。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來之不易的重生。

她要痛定思痛,洗白她窩囊懦弱的前世,保護惜她愛她之人。

這輩子,不要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不要再輕易看低自己,要活得坦蕩隨心!逍遙天下!

那皇家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不嫁!

驀地!!

一個利落的半空回旋,落地呈掠燕之姿,同時汐瑤將手中的長劍迅猛刺出,定格——

花瓣雨紛飛飄落,美得沉淪。

那頓在半空的劍刃,與粉喬的咽喉只差半寸,嚇得她面色煞白,捧在手中的茶都微有顫抖,本以為小命不保,還好,姑娘在千鈞一發之際停下了。

對上那對靜若止水的眸子,她又覺得有些陌生。

可是下一瞬,汐瑤對她莞爾一笑,遂即將長劍收回。

粉喬心頭的那抹莫名的落空跟著煙消雲散,「姑娘喝口茶吧。」

汐瑤將劍遞給心藍,接過粉喬遞來的茶,抿了一口,笑著問她道,「方才嚇著你了?」

「有一點……」粉喬實話實說,又道,「只因以前姑娘從不舞刀弄槍,奴婢還以為小命要沒了,不過依著姑娘還是在意奴婢的。」

所以手下留情了不是?

粉喬美滋滋的說著,對汐瑤那個眼神雖心有余悸,但到底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就是姑娘要她的命,無需理由,她定會給!

「瞧你這點出息!原是個不驚嚇的!」心藍逮了機會笑話她,「剛才誰沒見到你那一臉失色的花容?」

粉喬跺腳,「你個小蹄子,還輪不到你來笑話姐姐我,看我收拾你!」

兩人半句不合,又在院子里打鬧起來。

看她們互相追逐玩鬧,嫣絨搖頭道,「姑娘太寵她們了。」

雪桂雖不語,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沒想到汐瑤卻道,「無妨,一生難得有幾個可以讓自己縱容的人,放心吧。」

她長長的嘆,目光放得悠遠。

心卻不似之前那般不安了。

放心吧……

听了這話的嫣絨和雪桂均是微怔,繼而四目相接,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更加茫然。

姑娘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

……

隔天一早,汐瑤才起身沒多久,紅妝便來了梨香苑。

據說張姨娘來找夫人,大概意思是前些日子因為三姑娘在國子監說了不該說的話,讓汐瑤身陷險境,差點清白不保,如今三姑娘被罰在家思過,不便入宮赴才子宴,所以此次就不去了吧。

才子宴本就是設在宮中以‘吟詩作畫’為名,實則供官家子女相識的盛宴。

更被民間稱之為皇宮中的‘七夕’。

雖沒有規定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一定要赴宴,可結交權貴,自來在大祁多多益善,慕汐靈丟了去國子監的機會,如此良機,她怎可能錯過?

汐瑤一听就覺張恩慈要出招對付自己了。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讓她的女兒甘心呆在家中,不受將要發生的事的牽累。

但紅妝又道,夫人聞言也嚼出了滋味,眼淚一流,使起了苦情計,說若三姑娘不去的話,恐怕外人要道她這個主母不慈,再者老爺也希望三姑娘能覓得良緣,故而以此打發了張恩慈,再派紅妝來給大姑娘打個照面,今次入宮,定要加倍小心。

說到入宮,若張恩慈不設計自己,就是汐瑤都不相信!

讓她欣慰的是二叔母總算不再似從前那樣簡單,畢竟她不可能時時都留在慕府,將她們照應周全。

晌午時,永王派家丁送來珠寶十套,連城的絲緞二十匹,給汐瑤以作才子宴之用。

看了那些奢美的物件,她只淡淡一笑。

想來不到才子宴,她是見不到修文哥哥了。

也許就連永王自己都不會想到,再這樣下去,他將成為祁國有史以來第一位‘斷袖’之癖傳遍大江南北的王爺。

于此,汐瑤盡是無奈,唏噓之余不免悵然感慨,饒是她想擺月兌前世的宿命,都費盡心機。

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的改變,從而使得才子宴提前。

那麼今後,還有什麼是她始料不及的?

僅憑她一人之力,到底又能改變多少呢?

……

相安十日,眨眼便到了入宮之期。

宮宴從申時開始,皇後娘娘在御花園邀眾公親貴族的女眷賞花,當中吃些茶點,閑話家常,待入夜才移步蓮台,與皇上,還有群臣以及公子們共享晚膳。

汐瑤對進宮本就心不甘情不願,早晨拖到巳時才被嫣絨幾個從被窩里挖了出來,推到梳妝台前做打扮。

四婢不知她心意,覺著既然是入宮,任何都要往最好的做準備。

色澤鮮艷的綾羅綢緞,眩目精美的珠釵首飾,汐瑤只看了一眼便吩咐她們換掉。

她早有言在先,要為爹爹守孝三年,此話已被袁洛星張揚了出去,皇上下旨賜婚是一回事,在人前,若她還穿得嬌艷靚麗,豈不遭人話柄?

四婢听之有理,只得照做了。

于是待午後,慕家三位小姐都準備妥帖,出了府門,上馬車時,才見著彼此今日的模樣。

慕汐嬋盡得慕家將門之風的真傳,在同齡的女子中,她的身形算高挑的,但卻不失勻稱。

今日她上身穿的是富貴亮麗的紫色窄袖短衫,提高了腰線,看上去更為出挑,混色的長裙開著大朵大朵的芍藥花,薄紗的肩披帔子上繡著混入銀絲的圖案,把她襯托得神采奕奕。

而直領的敞胸,讓那條呼之欲出的溝壑必現。

平日里慕汐嬋也是個喜男裝打扮的,不若見她如此穿戴一番,才驚絕于她張揚強勢之外的動人。

連汐瑤都笑著嘆,後知後覺,原來嬋兒妹妹已經生得這般標致了。

大祁風華比前朝開放許多,其中一個表現便是女子的穿著。

祁國貴族之女,更以適當的袒露胸前的美麗肌膚和線條為最。

每每到了盛大的節日,街上更是數不盡的衣香麗影,尤至盛夏時,有的女子僅用輕紗遮體,露出香肩和玉背,若隱若現的肌膚,亦是道賞之不盡的風景。

不過慕汐嬋今日這番下了功夫的裝扮,大有和慕汐靈較勁的意思在。

汐瑤與她互相打趣了幾句,再去看那位原本連才子宴都舍得不去的三妹妹。

與汐嬋相比,慕汐靈的穿著要隨意得多。

同是小袖長衫錦半臂,以淺藍為主色,的花籠裙,目測那裙裾至少也有八、九破。

如此穿來,掩去了她天生自娘胎里帶出來的媚態,多了分嬌小可愛。

她本就是真真的美人兒,鵝蛋臉,柳葉眉,秀鼻杏眸,朱唇一點,這樣的皮囊,隨便穿什麼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慕汐嬋與慕汐靈,一個似綻放得艷絕四方的牡丹,一個似深谷獨開的幽蘭,怕是只消在宮中一亮相,明兒個來府上提親的人,該把門檻都踩爛了吧?

由此汐瑤倒松口氣了,她此生還沒想好要嫁誰,最好誰也別先奢想,待她遇上了那良人,她自會去糊弄。

而今日,她的穿著愣是讓蘇月荷見了,都不加掩飾的皺起眉頭來。

鵝黃色的月錦緞,連個妝點都沒有,烏絲上獨一支琉璃珍珠金步搖,發鬢左右兩側一對鏤金的細鈿花,這就叫打扮了?

汐瑤照樣以熱孝剛過為由,敷衍了過去。

臨行前,張恩慈出來送,不到半月,她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身材也略顯得臃腫。

她穿著寬松的衣裙,挺著腰,模著肚子來到汐瑤面前,笑盈盈的道,「大姑娘今日穿得妥是素雅別致,定能在宮中綻放不同的色彩。」

「姨娘謬贊了。」汐瑤側目望了站在馬車邊上的慕汐靈一眼,同是笑道,「我倒是覺著三妹妹那身打扮不錯,不顯山,更不露水,穩妥得很。」

張恩慈最恨的就是慕汐瑤拿她的心肝女兒來說事。

她礙著身份有別,沒資格跟著去,又想靈兒初次入宮,于是挺著肚子,也要出來為之打點一番。

見慕汐瑤這一身,簡直就是去宮里找晦氣的,于是倒也輕松不少,眉一挑,狡黠道,「大姑娘無需同我打暗語,我專誠出來送,就是想同你說,在宮里頭,我即便有法子設計你,今日我也不會如此做,至于往後,你想怎樣同我斗都可以,但這天你可願與我兩相無事?」

又來示好?

張恩慈不想汐瑤在宮里生事,原因無非有三。

其一自然是為了慕汐靈。

其二,數月來傳聞也夠多了,就算背後有張家撐腰,她在京城里也只是慕府的姨娘。

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想息事寧人,是因為張家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她不能栽在這里。

心里盤算著,汐瑤笑得更加抒懷了,末了才抬眼看翹首等待的張恩慈,她心思一轉,道,「姨娘總算透亮了心思,明白‘嫡庶有別,高低之分’的區別了麼?」

送上門來的奚落,她自當給足人臉面。

「不若姨娘你猜猜,今日我到底會做什麼呢?」

言畢不理會張恩慈已然陰郁到極點的臉,回身扶著粉喬的手,鑽進了馬車。

心顫顫,好戲正上演。

……

馬車停在宮門外,由專門的宮婢引領,步行了許久,慕家的女眷齊齊才步入奼紫嫣紅的御花園。

彼時芬芳四溢的園子里早已來了不少貴婦千金,三五成群的站在各處,賞花逗趣。

打眼瞧去,今兒個能站在這里的,無不是精心將自己打扮了一番,尤其正直及笄之年的女子,穿著多以富貴鮮艷的顏色為主,佩戴的首飾一件賽過一件的珍貴。

些許容貌平平的,更在細節上下足了功夫。

香包,香囊,乃至隨手用的絲絹上的花案,都是繡工極致,務必要做到讓人過目難忘。

爭奇斗艷,人比花嬌。

慕家的三姐妹一到,慕汐嬋立刻引來周圍目光無數,有艷羨的,有不屑的。

誰曾想那平日一副男人相的野蠻丫頭,搖身一變,驚艷四目?

再望那慕汐靈,端的倒是副好相貌,穿得也得體,可惜她親母流言太多,身份又擺在哪里,就算今日被哪家公子瞧上了,也不得不考慮諸多。

對眾人的目光,慕汐靈倒顯得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最後才是慕汐瑤。

關于這女子,近來風雨頗多,當真是京城的風雲人物之一!

只她那身衣著,叫有心看戲的人見了都替她著急。

素得仿似入宮來奔喪一般,不知當真是要為她爹爹守孝三年,還是故作姿態!

汐瑤懶得理會那些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的異樣眼光,獨自站在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前靜立,沒得多久,方听身後有個聲音在喚她。

「汐瑤姐姐!」

來人是誰,不看都知。

面上揚起一抹淡笑,汐瑤正欲回身與袁洛星寒暄,忽听老遠傳來宮人的傳話,納蘭皇後已擺駕御花園,隨行的還有淑妃冷筱晴,皇貴妃袁雪飛,以及定南王妃關慧英,大長公主祁昕,長公主祁若翾和九公主祁羽筠。

聞聲,園中立刻呼啦啦的跪下大片,鳳駕轉瞬便至眼前。

「都起來吧。」納蘭皇後聲音溫和的說道,「今日宮中盛宴,諸位夫人不必拘禮,務必盡歡,本宮便舒心了。」言畢再回身吩咐貼身的公公,將在這里的所有未出嫁的姑娘們都賞錦繡玲瓏玉佩香包。

其寓意不言而明。

剛見了皇後就得賞賜,這些年齡不大的小姐們自是滿心歡喜。

汐瑤與已經到她身邊的袁洛星一道起身,再向那中心望去,不想竟觸了一人的眸光。

當今二皇子煜王祁煜風的生母袁皇貴妃,正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那嘴角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似笑,又非笑。

袁雪飛是這宮中唯一能和皇後分庭抗禮的女人,這麼多年來,屹立不倒,那手段自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別說她會這般矚目一個人,就是掃眼而過,都不定將你望進心里去。

這一眼,讓汐瑤先有一愣,再登時反映過來!

當日在幽若寺,不管祁明夏設計冷緋玉成功與否,對祁煜風來說都是損失,而今雖冷家仍舊沒有站在他們其中任何一方,可煜王卻白白擔了派人刺殺明王的罪名。

汐瑤是這當中關鍵,非但沒有解釋任何,更在後來又被張恩慈借這名頭來謀害她,那睚眥必報的煜王一黨怎會不介懷?

袁皇貴妃身為祁煜風的生母,定是當仁不讓!

難怪張恩慈特地來尋她表白心跡,人是早就算到自己不出手,汐瑤也逃不過這一劫。

到底是算計不過這狠辣的毒婦。

無奈之余,汐瑤又慶幸,還好出門時打了張恩慈的臉,倒讓自己痛快一時了。

不若她要是心軟應了下來,這會兒才叫胸悶!

剛想罷,就听納蘭皇後揚聲詢問,「武安侯府的嫡長女慕汐瑤可在?」

聞得此聲,汐瑤連忙步履穩妥的行上前去,又跪下叩拜行禮。

納蘭皇後親自彎身將她扶起,仔細端詳那張惹人憐惜的臉容,綻出溫慈笑容,側頭對大長公主祁昕道,「本宮從前只听你提起這丫頭,今日第一次見,是個招人疼的。」

祁昕贊賞的望了汐瑤一眼,也道,「不驕不躁,不卑不亢,這才是將門之女。」

轉而,納蘭皇後的目光回到汐瑤臉上,對她寬慰道,「兩代武安侯為國捐軀,忠烈仁義,定能流芳百世,你放心,皇上金口玉言,不會虧待你慕氏一門的。」

汐瑤听罷趕緊又要屈膝大謝,卻生生被納蘭嵐阻止。

站在身旁的太監,同時伸長了脖子,一股腦的宣賞,那連串繁瑣的名字,好些連汐瑤都沒听過,想著必然稀罕得很,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

由此看來,她心頭的不安倒舒緩了幾分。

如今納蘭皇後與袁皇貴妃勢如水火,不管怎麼斗,皇上才是最大的。

指著那份皇恩,皇後娘娘取巧賞汐瑤,借花獻佛討好萬歲爺,她輕松,皆大歡喜!

哪知還沒容她多得幾分樂,袁雪飛果真開口了。

「武安侯的忠烈,感天動地,連本宮都聞之垂淚,嘆蒼天不公,奪去我大祁一忠魂,只不過……」

她與納蘭嵐自入宮開始就在斗,對彼此早就了如指掌。

就這欲言又止,皇後娘娘根本沒有動容,反而意料之中的問她,「妹妹怎還是不改這喜歡同本宮賣關子的俏皮性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袁雪飛是個性子爽快的,得了納蘭嵐的首肯,便干脆道,「才子宴乃宮中三大盛宴之一,今次皇上也有意要熱鬧一番,本宮瞧著,慕家其他兩個丫頭打扮都喜慶,就是大姑娘太素淨了。本宮也還听說近來宮外的一些傳言……」

說到這里。

她冷冷勾了下唇角,丹鳳眼直視汐瑤,問,「你可是要為你爹爹守孝三年?」

流言是早就隨風而起了的,只誰也沒想到袁雪飛竟當著如此多貴婦小姐的面說了出來。

全京城的人都知皇上要親自為慕汐瑤指婚,其後她在放話守孝三年,是想公然抗旨,還是讓皇上耗三年時間來為她尋個夫婿呢?

恃寵而驕的代價,可是很慘痛的。

不愧為大祁最厲害的女人之一,袁雪飛出手便捏了汐瑤的死穴。

別的事她都能撒謊敷衍,偏這件,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改!

還沒等扶著她的納蘭嵐出聲詢問,汐瑤干脆跪下,低頭道,「皇後娘娘容稟,臣女有負聖恩,可武安侯府如今只有臣女一人,爹爹在世時教導汐瑤為人忠孝必兩全,尊崇聖意是‘忠’,為爹爹守孝乃為‘孝’,臣女不願更不能做個失信之人,還請皇後娘娘責罰!」

她說罷,不知皇後面色似有一怔,就連祁昕都訝色。

祁若翾就更不屑說了,早在識得汐瑤第一日起,就在擔心今天的局面會發生,此刻為她將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獨獨定南王妃關慧英,面帶零星笑意,做了那最為輕松的看戲人。

這會兒她倒是覺得急急退了慕汐瑤的帖子,自己有些後悔了。

一時,氣氛僵凝,無人敢作聲。

見汐瑤跪得筆挺,顯然不會屈服,而她家二叔母此時一臉遲疑糾結,定還在猶豫要不要出來為之說話,祁若翾耐不住了,剛稍稍抬了腳,身旁卻被淑妃緊拽著手。

那眼色遞過來,她登時明白,橫豎這人兒都逃不過一罰了。

「今天是個大好日子,念在你有這份心意,本宮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納蘭嵐揚起下巴,眼色間已經沒了方才對汐瑤的柔和,做回大祁地位最高的女人,她冷聲道,「果真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朝宗寺剛送來新的佛經,晚膳前你就去偏殿的佛堂抄寫祈福吧。」

說完揮了衣袖,擺駕離去。

眾女眷見皇後有了怒意,忙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汐瑤恭敬拜謝,心里嗚呼哀哉,又要抄經了……

祁若翾不甘願的被淑妃拉走,大長公主經過那跪地的人兒身邊時,恨鐵不成鋼的重重嘆氣,搖著頭也行開了。

蘇月荷在權衡中想走過來安慰她,卻得慕汐靈在旁淡聲提醒道,「母親可要想清楚了,皇後娘娘已經下了懿旨,這會兒過去的話,不怕觸怒鳳顏麼?」

「要你多嘴!」慕汐嬋狠狠瞪她一記,再去看汐瑤,汐瑤也抬頭來對她擠了個眼色,示意她們無需管她。

心里雖覺著對不住,蘇月荷母女也只好照做。

宮里不比外頭,走錯一步興許就是個死。

偌大的御花園,很快就散得只剩寥寥數人,慕汐靈真舍不得走,看見慕汐瑤受辱,她當真舒坦得緊!

再想到剛才袁皇貴妃經過她身邊時,暗中遞來的那抹眸光暗示,分明就是在告訴她,機不可失!

「這位小公公。」叫住假山一角的小太監,慕汐靈笑容明媚的問道,「我有一件小事,想托公公幫忙,可否行個方便?」

說著,她褪下手腕上那只翠綠無暇的翡翠鐲,塞進那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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