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莫歌奸計得逞,也不在那張柔軟的唇上多有停留,汐瑤反映過來之後猛地一掙,他也就適時的松了手。
周遭氣氛就此沉寂,陷入詭異的沉默。
這一下來得太快太突然,汐瑤全然沒有防備,等她有所意識,縱使她打心底不願意……也已經發生了丫。
怔怔與站在車外的男子對望了去。祁雲澈穿著沉黑的勁裝,身上各處束著軟甲,一看就是從圍獵中趕來,結實有力的小臂張開來扶在馬車的雕花門邊緣,將車中的人堵死其中,進退不得。
他整個人被銀白的月芒籠罩得高大不凡,背光的輪廓英氣非常,雖她看得不大清楚,但依稀能察覺有股子怒氣在隱隱躁動著…媲…
汐瑤無言,默默咽了口唾沫。
這根本無需她說什麼,況且他們本就沒有關系,他要娶的人是賈婧芝,他生哪門子的氣?
繼而,顏莫歌悠悠然開口,「舌頭都沒有伸進去。」什麼滋味,他根本沒嘗到。
說時他還故意動了下腦袋,在她軟軟的腿上舒服的蹭了蹭。
汐瑤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沒死的話就起來,我的腿麻了……」
無意外,雲親王的臉色更加的……不好看。
……
到了忘憂山,行的是另一條汐瑤連前生都不曾去過的稀僻小路。
在半山上有一處岔道直通望月峰的山腳,正好可容馬車通過,入口那處雜草叢生,瞧著像條不通的死路,也就被生生忽略了去。
約莫駛了小半個時辰,總算停了下來。
一落馬車,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朦朦朧朧的月色下,一座竹舍靠山而成,統共有三層,大小不一,單看外觀都覺得相當的別致。
左面不遠處,一條不足丈寬的瀑布飛流直下,沖入底下小小的水塘中,再順著鵝卵石堆聚的水徑,蜿蜿蜒蜒的繞過竹舍,流向遠處。
而在右側最近汐瑤站立的地方,竟有個長形的花圃,里面開的全是紫色的鳶尾,色澤艷麗,仿佛不會敗落,妥是美好。
水花泛起,形成如絲如縷的薄霧,飄浮在視線里,環繞在周身,格外與人清透爽朗之感。
沒想到忘憂山的行宮下有這麼個素雅安靜的地方,而且住在這里的還不是皇族中人。
兩個侍婢早就候在外面,穿著與藏秀山莊的婢女無異,面目沉穩,舉止謹慎,不多言便上前將顏莫歌攙扶進竹舍。
接著,是一張汐瑤並不陌生的臉孔出現,那是假扮姚素素的女子。
她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盤中陳放著干淨的衣物,直徑走到祁雲澈面前,低順的恭敬道,「王爺,一切已準備妥當,請容奴婢服侍王爺先入山泉沐浴。」
沐浴?
汐瑤听著糊涂,需要醫治的人是顏莫歌,為何在這節骨眼上要讓他去浸山泉?還讓人伺候,唔……他是皇子,當然要人服侍。
再不自覺瞄了假的‘姚素素’一眼,顏家的暗人都是女的,而且模樣無疑都生得很好。
豈料只偷偷瞥去半瞬,‘姚素素’反映極快的與她四目交接,綻出個她並不陌生的示好的笑容,「奴婢裳昕,見過慕小姐。」
原來她叫裳昕。
汐瑤局促的與她點點頭,遂感到還有另一道不冷不熱的眸光籠在自己身上。
她向祁雲澈看去,果真望見他沒有表情的凝著自己,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既然他要去沐浴的話,那麼……
「不用你伺候了,你隨本王來。」沒等她開口回避,祁雲澈先她一步冷冷道。
說完就轉身往那小瀑布的方向邁步而去,留下一道漸行漸遠,不停散發著生人勿進氣息的背影。
裳昕是個極會看臉色的,二話不說就把托盤塞到女子手里,「有勞慕小姐了。」
汐瑤驚了驚,滿臉錯愕,她去伺候他?憑什麼啊,她是女官又不是奴婢!
求助的眼神四下亂掃,才是望得佇立在不遠處的阿鬼,鬼長隨竟面無表情的模著鼻子,冷酷的轉身,走進竹舍里去了……
「公子靠與王爺換血維生,每每換血之前,需要王爺浸泡山泉將身子冷下少許。」裳昕語氣中充滿了請求,「慕小姐……」
「我知道了……」
心里千萬個不願意也好,救命的事是拖不得的。
汐瑤總算明白顏莫歌那句‘沒有他,我就活不下來’是什麼意思。
應聲罷了,欲去隨祁雲澈的腳步,不想他已然靜止在十幾步開外,轉了半身來,正用一種極淡卻極具威脅的眼神靜靜看著她。
那黑沉沉的眸仿佛在問她︰伺候本王沐浴很委屈你?
汐瑤連忙在心里哀哀道了兩句‘不委屈’,擰著五官埋著頭,碎步挪了上去,心肝都在滴血。
……
原先听裳昕說過之後,汐瑤還以為祁雲澈就在小瀑布那處沐浴。
誠然他也是往那方向走的。
即便要月兌光了的不是她,看著那面無遮無擋,隨便來個什麼人都能望見,想想她都覺得怪不好意思。
哪知跟著他過了瀑布,再繞進後山一狹縫,里面竟是別有洞天。
這里比外面又涼爽了幾分,水霧也更加厚重,充斥在眼眸中,最多能望見自己周身四五米遠的景致。
叮咚的水聲響在耳畔邊,抬眼可見一方半月形的泉,泉水清澈非常,映襯著頭頂明晃晃的月芒,再無需任何多余的光亮。
祁雲澈就站在泉口邊緣,背身而立。
氤氳的水霧中,他修長挺拔的身被模糊了輪廓,單這般望著,有些遙不可及。
汐瑤忽然覺得先前自己的憂慮是多余並且悲哀的,顯然此處不會有人路過,所以就不會有人看見雲王赤身,可她在這里,她要服侍他更衣……
「愣著做什麼?」
心里的糾結還未結束,祁雲澈不滿的喚她,「過來。」
沒轍,她只得硬著頭皮靠近,將托盤就近放置在旁邊略干燥平坦的石頭上。他將手向兩側伸展開,她便開始顫巍巍的動手為他寬衣。
泉水在耳邊鼓噪著,看好戲一般,越發的歡快。
因為還在夏獵中,祁雲澈的穿著與平日的常服並不相同,單是那兩只繁瑣的皮質綁手都難為了汐瑤小半響功夫。
她先嘗試著解開了左邊的,然後小心翼翼的解下右邊的,接著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以前不曾覺得,而今才發現祁雲澈身形亦是高大,與冷緋玉比不相上下,她揚著下巴抬高了手才能自如施展,頗有些費勁。
再將他周身掃了一遍,目光落到他腰間那處,該是將那塊軟甲取下,他的外裳才月兌得下來。
那軟甲與綁手的造型無異,中間有摻了銀線的細繩交叉綁束,只比綁手大了許多,要解開也不容易。
低著腦袋,汐瑤根本不能做到專心。
離開東都去往塔丹,來回數日就好像做了一場夢。
她患得患失。
張家謀逆的罪證在她手里得而再失,可細細算著,這一趟卻不是白忙活。
披星戴月的疲憊感依稀上頭,面對的人又是祁雲澈,腦子里亂飛的思緒最在意的還是自己此時的模樣。
身上被蟲蜇的淤青還未完全消退,最明顯的就是左側臉頰上那一塊,沒來得及戴上面紗就被他看了去,也不知他會不會覺得丑啊……
還有這麼多日,她只在到塔丹那天沐浴過一次,回來的路上根本不得空當,身上又粘又膩,還隱約有酸酸的味道……
不用找面鏡子來細望,她都能猜出自己模樣有多狼狽。
唉……
直到祁雲澈身上只剩下一件內著的黑色綢緞單衣,汐瑤停下她心思里那些糾糾結結。
抬眸,她與他對望。
祁雲澈自始自終都在注視她,得她揚起頭來,便與她一記不可置否的眼神,俊眉輕輕一折,「怎麼停了?」
外面還有個半死不活的等他去救,在這里磨蹭下去,耽誤了誰可與他無關。
汐瑤犯難。
雖說上輩子也不是沒見過,但這是不同的,她還分得清楚。
「王爺,你不能自己……月兌、麼……」她細聲,帶著必死的決心。
話罷就聞祁雲澈冷颼颼的哼了一聲,「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汐瑤蹙了蹙眉,向他投以不滿之色。
到底救人要緊,還是伺候他更衣要緊?顏莫歌又不是她的弟弟。
誰想這一眼還惹惱了他,探出大掌捏起她的下顎,擲地有聲的質問,「與他踫得,我就踫不得?你還真鐵了心要嫁他了?」
總算發作了……
此前汐瑤就一直在納悶,除了她早已習慣的要吃人的目光,總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麼,哦,原來是脾氣,虧得他忍了這麼久。
「王爺別誤會了,我要嫁誰與王爺無關,至于你要娶的人——」她聲聲清朗吐字清晰的提醒他,「不是我。」
登時,祁雲澈俊容一擰,隆起劍眉,幽深的眸綻出駭人的精光來。
他咬牙切齒,怒火沖天,人卻森冷的笑了起來,「听你此言,我倒有些後悔。」
汐瑤呆了一瞬,不太明白,他後悔個什麼勁?
他也在她小臉上看到了那絲不明所以,低下頭去,又靠近了她些,接著才柔聲道,「後悔,沒有要了你。」
音落,祁雲澈作勢要去吻她,不曾想汐瑤的反映完全超出他所料!
也不知是真的被他那句話嚇到,還是她不經思索的舉動,‘哇’的大叫了一聲雙手驀地用力向外一推,緊接著便是水花四濺……
祁雲澈措手不及,以為自己能穩穩妥妥的拿捏住她了,故而掉以輕心,真的被她推動,還推得重心不穩掉進身後的冷泉里。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自然也不是有意的。
汐瑤立刻反映過來再看做了什麼,忙彎身靠近去關心,為時已晚。
又得‘嘩’的水聲響起,泉水里冒出顆濕漉漉的頭顱,滴著水的俊龐上,那對深邃的眸此刻正釋放著綠幽幽的可怖寒光。
意識到危險,她背脊一涼不禁打了個冷顫,才縮了縮脖子,整個人連喊都沒喊出聲就被粗暴的拽下水去!
這自地底鑽出來的泉水比汐瑤想象中的要更加刺骨,她連連嗆了好幾口水,四肢不顧形象的亂舞動,沒撲騰夠,便被一只手從水里拎出來。
祁雲澈將她擠壓在泉口邊緣,單手緊箍縴細的腰,再用一只捧起她的側臉,張口精準的咬上她的唇!
火熱的舌長驅直入,卷起她軟軟的丁香攪動得狂烈。
汐瑤又痛又驚,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只象征性的嗚咽了兩聲,換來的是他更為瘋狂的汲取。
瞠大的黑瞳,正正對上他看似冷靜的眼眸,在那眸中,她又看見自己驚慌失措的表情,那麼近,她喘不過氣。
冰寒得刺骨的泉水沁濕了她周身,而身前卻與他魁梧硬實的身軀緊貼得毫無縫隙,他肆無忌憚的撕咬著她的唇瓣,直至一絲腥甜融入彼此的舌尖。
他把她的嘴咬破了?
對上盈著盛怒的眼,汐瑤忽然覺得委屈。
顏莫歌的算計他豈會不知?這便也罷了,這幾日她心頭不曉得有多忐忑,若非沒有此行,連她都懵然不覺,此生此世竟然那麼少不得他。
都不是頭一回恨自己沒出息,怎的只要是與祁雲澈相關,她就半分的底氣都沒有,任由他欺負得徹底。
她心里酸澀,眼眶也跟著濕潤。
想到親親二叔當頭揮來的奪命利劍,先那時她並不怕的,何解現在反倒心慌慌,後怕得停不下來。
見她又是淚流滿面,輕易澆熄了祁雲澈心頭那把燒了許久的火。
糾纏中的舌不再蠻橫,轉而變得呵護,相貼的唇瓣也沒了窒息的壓迫感,他極盡所能的對她溫柔,之前的都是懲罰罷了。
汐瑤不為所動,只管默默無聲的由著眼淚珠子順著面頰滑落,眼中再無波瀾,直勾勾的盯著他。
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將他生生無視。
祁雲澈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反復在她唇上舌忝舐了幾下,再將她面上咸濕的眼淚都逐一吻掉,最後,用自己的前額貼著她的,沉啞的開口,道,「不準哭。」
她還有理了?
是她倔死了非要跟顏莫歌走,留下去與不去的難題與他,權衡左右,他唯有按捺著呆在林子里狩獵,心思沒有一刻在自己身上。
慕汐瑤就是有讓他手足無措的本事,他會放過她就奇怪了。
側過頭,避開他沉沉的眸,汐瑤悶聲悶氣的,「我哭不哭和你沒有關系。」
「有關系。」將她的面扳正了對著自己,祁雲澈道,「只有你能影響我。」
她不以為然,板著臉道,「那是你心志不堅。」關她什麼事?
「只對你心志不堅。」他語態堅決,神情執著。
「……」
汐瑤無言以對,再度把頭撇開,倒是沒再想哭了。
「不要和顏莫歌成親,他不是真心待你。」祁雲澈溫聲細語,全如換了個人,璀曜的眸里只有她一個人,別的,一粒沙都擠不進去。
他話中不乏低聲下氣的請求意味,這是汐瑤第一次听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禁暗自一詫。
如此說來,只要她點頭,顏莫歌必定能娶了她,是連祁雲澈都無法阻止的?
望回他沉俊不凡的臉容,當中竟有些霸道的稚氣,她不為所動,甕著鼻子道,「早先我就說了,我嫁誰與王爺無關。」
「有關,我要娶你。」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鄭重的說道,「只有我能娶你。」
汐瑤清淺的笑了笑,眸底滑過一絲愁,「你要娶的人是賈婧芝。」
這已是她重復的第二遍了,可為何他就是要充耳不聞?
不待祁雲澈多言,她賭氣道,「你要娶的人是賈婧芝,你要娶的人是賈婧芝,你要娶的人是……」
听不下去她的喋喋不休,祁雲澈干脆用最直接的法子,將纏綿悱惻的深吻繼續。
汐瑤又得一怔,曲在身前的手剛用力去推拒,他便箍了雙臂,把她完完全全環抱住了。
他抱得不緊,卻很溫柔,這吻亦不似方才那個霸道狠厲,沒有持續多久,只那麼輕輕一踫,她被咬破的唇又滲出血來。
嘗到那味兒,他稍稍抬起頭,只望了一眼,便用舌尖舌忝了舌忝傷口處,把淡淡的血跡拭去,那抹鮮紅順著唇紋固執的冒出來,他似不悅的皺了下眉,復再舌忝了上去,重復了好幾次,直到不再流血,祁雲澈才滿意的露出舒闊的神色。
汐瑤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有些哭笑不得。
從上輩子到此刻,她怎麼才發現他那麼孩子氣呢?
四目相接,彼此心情都復雜非常。
「不要答應他,你等我。」祁雲澈道,什麼身份架子,都扔到一邊不去管更不想要了。
見不到她的這幾日,他反反復復的權衡,那些諸多的顧忌,每動一步所造成的後果,到最後只變成一句不確定︰倘若她沒了怎麼辦?
那一剎,他恐慌得不能自拔。
「我為何要等你?」
不知是否因他退讓,汐瑤反倒底氣十足,「你自己都說不確定,我等來一場空怎辦?我又不是獨獨為你一個人活,你以為你是誰?」
移眸望向竹舍那邊,想起顏莫歌,她又有些擔心,「現在先不說這些,你……快去救他罷。」
「救了他讓他來娶你?」莫要說他小氣不念兄弟情分,他當真不想救活一個情敵來同自己搶人。
單是那唇貼唇的相踫都讓他狂躁不已,他的女人誰也踫不得,況且,區區毒素,暫且要不了顏莫歌的命,讓祁雲澈吃味的是眼前的人兒在為別人擔憂。
汐瑤直白的瞪了他一眼,「我不喜無情無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