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願見汐瑤變了臉色,慕汐靈心里何其痛快,松開都快將指頭纏得發白的絲絹,她得意起來。瞙苤璨曉
「大姐姐無需緊張,人死不能復生,這件事情,你……」
不耐待她說完,冷不防!汐瑤傾身向她逼靠過去——
眨眼之間,袖中那把只有巴掌大卻鋒利無比的匕首已經抵上慕汐靈光華如玉的粉頸,另一只手則輕輕掩住她的嘴,容她驚嚇出聲,卻無法驚動外面的人。
兩對神韻有五分相似的眼眸近距離的相觸在一起。一對惶恐難安,不敢置信的放大了瞳孔,而另一對則冷靜凌厲,看似無瀾的琥珀色鏡湖中,肅殺的漣漪層層泛起柝。
「你,你要做什麼?」
慕汐靈啟齒才發現自己在發抖,戒備的望著慕汐瑤,她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駭人氣息實難忽略。
可是才剛出東都城,她們同乘一輛馬車,她真的敢在這里殺她肭?
如是這般想著,慕汐靈卻不敢再出言相激。
「我的三妹妹,你很是讓家姐欣喜啊……」汐瑤極怒,極恨,又極震驚,卻反倒陰寒的笑了。
對付慕汐靈這樣的,除了逞凶斗狠別無他法,于她溫聲細語,她只會得寸進尺。
「大姐姐莫、莫不是想在這里要我的命吧?」顛簸的馬車中,慕汐靈睜大她翦水瞳眸,眼波顫顫的盯著眼前的人兒。
她對她還有用處不是嗎?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你的回答不能讓我滿意,我就割破你的喉嚨,讓你看著自己失血而亡。」
小巧而鋒利的匕首,若有似無的在她粉頸上輕輕的滑出殺機畢露的弧度。
汐瑤說得輕飄飄的,卻令人不寒而栗。
這是汐瑤入宮前,沈瑾瑜派人贈予她的防身之物。
據說乃是用天上隕落的星辰碎石打造,輕便且削鐵如泥,用來割人的脖子,再合適不過了。
「你不是說我還有用麼?我是祈裴元的王妃,你若是在這里殺了我……」
「廢話!你以為皇上會在乎你的死活?殺了你又如何?對張家來說,我的利用價值比你可不只多出一些!」
不听她嗦,汐瑤只將貼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壓了一壓,一道淺淺的血痕就此泛出。
甚至,慕汐靈還听到了自己皮膚破開口子的細微的聲音。
她才是慌了,連忙道,「你想知道什麼?那些都是我娘親生前和宋嬤嬤說話時,我無意中听到的。」
無意中听到,那就是真有此事?
汐瑤心潮暗涌,面上並未顯露,冷聲接著問,「你還听到了什麼?統統與我說來!」
慕汐靈垂眸掃了眼逼迫著自己小命的利刃,隨著馬車每顛簸一下,她都能感覺那刀子在啃噬她的肉。
是啊,慕汐瑤說得沒錯。離開行宮,沒有皇族的庇佑,她便什麼都不是。
眼下張家要的不是自己,哪怕她死在路上,隨便找個借口都能掩飾過去,她實在是……太忘形!
想罷了,慕汐靈直望著汐瑤,道,「那時大伯父剛收到密旨,準備出發前往吳廣郡的三日前。當時我與娘親還住在穌桐巷,我听宋嬤嬤說,大伯父若是沒了,爹爹便能順理成章的成為武安侯,權利也要大許多,將來娘親進了慕府的門,便是侯爺夫人,身份不同,辦事更方便。」
所以張恩慈當即傳書河黍,將此消息通知本家。
本來是想在太後省親的途中暗下殺手,取慕凜的性命,誰知道南疆王突然進犯。
領兵救駕的張文軒在得知武安侯死守巫峽關之後,索性拖延了半日,導致關外戰況激烈,慕凜被亂箭射死。
听慕汐靈顫巍巍的敘說完,汐瑤整個人都陷入悲慟中。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爹爹竟是因為張家蓄意而為才戰死的!
背靠在馬車邊緣,慕汐靈能感覺汐瑤狂風暴雨欲來的咆哮,她更擔心自己的小命折在這里,便試探著開口說道,「大姐姐,此事與我真的沒有關系,你若要報仇,我……我會……」
那‘幫’字還沒說出口,汐瑤猛地剜了她一眼,沉黑的眼底全是翻涌不止的怨恨,瞪得她又得一驚!
「這件事可是二叔告知你娘的?」她一字一句的問,握住匕首的那只手,力道越發控制不住,眨眼間,慕汐靈的領口已被鮮血染紅。
「不、不是的!」眼淚唰的落下,她低聲哭道,「那時將至年關,爹爹每日忙于國子監的大試,我記得娘親還埋怨過,說爹爹已有足月沒有來。」
「你怎知他們沒有別的法子互通消息?」
汐瑤咬牙,想起慕堅在塔丹對她毫不猶豫的揮劍斬來,更恨的是她沒有本事將他殺之而後快!
她凶惡的樣子在慕汐靈看來,便是以為她要立刻殺了自己,那眼淚掉得越發厲害了。
「我只知大伯父過身之後,爹爹有一日曾來過,他對娘親惡言相告,說她擅作主張,害死大伯父,當時我並不知爹爹為何那般說,終歸後來……還是娘親有了身孕,爹爹才對她溫和許多。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信不信由你吧。」
看慕汐靈的表情,不像是還有膽子作假,也或許她知道的便是這麼多。
冷眸緊盯了她一會兒,汐瑤忽然淒淒笑道,「我爹的死竟是張恩慈一手促成,如此這般,我倒是覺得當初不該讓她了斷得那麼干脆。」
話罷,她收回身姿,同時扔給慕汐靈一個瓶子,還有一張繡了繁花圖案的絲巾,淡聲道,「用這個止血,包扎一下。」
言畢不再理她,只自顧靠坐,合上眼眸沉思。
慕汐靈回味著她最後那句話,再望自己還在淌血的頸項,此時才深知慕汐瑤是連和她繞彎的心思都不得了。
半響,她嚅嚅接道,「無論大姐姐如何想,不在的人終歸不在了,我還想好好的活著,以後,我會听你的話的。」
汐瑤未睜開眼,只道,「如此最好。」
……
重生之後,對于爹爹戰死巫峽關一事她不是沒有心生懷疑。
畢竟當時的援軍正是張悅廉的嫡長子張文軒。
先太後娘娘與太宗皇帝相識于戰場,她的家鄉在靠近南疆的一座邊境小鎮上,二十七年太後病重,天燁帝親自陪伴她回鄉,也算是有孝心了。只沒想到南疆王突然來犯,三十二萬大軍轉眼兵臨城下,白白給張家當作取了父親性命的刀。
慕堅再無情無義,那時爹爹的死對他來說百害無一利,不但皇上會收了慕家的兵權,之余張家,他更矮了一截,他斷然不會那樣做。
那麼皇上微服出巡的消息,南疆王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宮中有細作?
還是……這僅僅只是個巧合?
想著這些,馬車在搖晃中向河黍慢慢靠近。等待她的,又將是什麼呢?
……
這日很快過半,慕汐靈被汐瑤要挾了一番後,顯得乖巧了許多。意外的是張清曜忽然改變主意,決定在巫峽關留宿一夜。
听到這消息時,汐瑤以為他又想使手段來試探自己。哪知入關之後,張清曜只同她招呼了一聲便帶著一隊人馬匆匆離去,像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
正逢酉時與戌時交替時,天色沉沉漸暗,在客棧安頓罷了後,汐瑤道想出去走一走。
張家的人並未阻攔,張清曜的長隨榮羨,領了八名侍衛伴她左右。
巫峽關地處吳廣郡,是鶩莽山脈西北巔的起始,以城為界,往南五百里便是大祁與南疆的邊界。
自二十年初後,天燁帝將巫峽關的駐兵增到十萬之多。而周圍不出百里,統共三十萬大軍,加上臨近河黍,莫說抵御南疆王,就是要揮軍南下都不是難事。
南疆苗域的苗人居于深山中,向來蠻橫,茹毛飲血,擅長巫蠱惑心之術。
即便邊界相隔了足足五百里,祁國也鮮少有百姓敢往那面走。
因為一不小心,被苗人抓去就只得兩個結果︰被當作食物,或是養蠱的容器。
整座城關在破開的山體之間,山體呈玄黑色,這樣的石質尤為堅硬光滑,饒是苗人攀爬本事了得,也奈何不了這天然的屏障。
南面城牆,高百丈,厚八丈,站于其上,俯覽腳下萬物蒼生,夜了,除了腳底下城門那兒駐守的侍衛軍,還有幾束燃起的篝火,再不見百姓。
迎面吹來的風中夾雜著獨屬于深山密林的神秘的味兒,舉目遠眺,在視線一片開闊,在那盡頭處,群山巍峨,跌宕起伏,夜色將其勾勒出壯闊宏偉的輪廓。
久不語,汐瑤只身站在那處,仿佛望見了當日的情景。
萬馬奔騰,號角震天。
苗人的大軍從那山中浩蕩狂卷而來,攻城的戰車當先,伴著苗疆特有的助漲氣焰的怪叫聲,勢要破城門,血洗巫峽關,擒天燁帝!
而她的爹爹身披戰甲,手握銀槍,以五萬,戰三十二萬!
然……
枉送自己的性命,換來的又是什麼呢?
「你心里可有怨?」不知何時,張清曜突然出現在她身邊,將手中白淨的絲帕遞給她。
汐瑤才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就濕潤了。
只看了那帕子一眼,她便抬起頭,將眼中的淚水生生逼了回去。
見狀,張清曜不可置否的一笑,「在自己的夫君面前,何需強忍?」
「可是我卻覺得,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殺父仇人。」張家的每一個人,都是!
聞言,再望身旁的人兒面目肅然,一雙清眸直直盯著遠方,在越來越沉寂的夜色里,她看上去是那樣孤弱,卻又倔強。
張清曜眼眸中略有一絲光芒閃過,繼而開口道,「不管你信不信,害死武安侯的可不止我張家。」
他竟然如此大方的承認了?!
汐瑤側眸,擰著娟眉,恨意至深的望他,恨不得從他身上生生剜下肉來!
「別這樣看著我。」張清曜輕松一笑,將那方沒送出去的絲帕收回,「誠然,你不也是受皇上之命,入我張家取前朝的傳國玉璽麼?」
話都說開了,也就無需在掩藏了。
移開定在他臉上的眸,汐瑤冷聲,「可是你還想物盡其用,不是嗎?」
他不會那麼早殺她,至少現在不會。
揚眉,張清曜與她見招拆招道,「我已知道你的計劃,你從何而來的自信,能夠全身而退?祁尹政能給你什麼好處?你慕家為大祁鞠躬盡瘁,兩代忠魂都不能保全一個你,不寒心麼?」
怎會不寒心!
「張公子,你可是在對我勸降?」
收斂了方才近乎要被悲慟淹沒的情緒,汐瑤眸中露出尖利的銳色,只道,「我要前朝的傳國玉璽有什麼用?就算立下奇功也只能將功抵過,皇上早晚還是會尋個由頭要我的命的。可我爹爹確實因你張家援軍遲來而戰死,讓我為你張家所用?我怎甘心?」
「如何才能讓你甘心?」他問,眼前的女子,不早已是他手中之物了麼?
越是危險,越能讓他感到快意。
汐瑤與他狡黠一笑,「前朝軒轅氏,有一忠臣姓張,滅國之時,張家人帶著軒轅家的傳國玉璽遠走,一塊破玉而已,有什麼用?」
讓張家處心積慮謀逆的原因除了道家宗教信仰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
汐瑤忽而調轉話鋒,道,「听說張家子嗣繁茂眾多,很奇怪為何你身為庶出,卻極得重用。」
「你是在夸獎自己未來的夫婿麼?」張清曜不知皮厚的應了下來。
「不。」汐瑤目光灼灼的望向他,「我是在猜想,縱使過了幾百年,或許軒轅氏還留有遺孤,交托于張家撫養……也說不定呢?」
默然……
張清曜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子,深邃的眸中光華點點,像是隨時要爆發出什麼,而神色卻沒有她期望中的一絲顯露。
半響之後,他才贊賞的說道,「我越來越欣賞你了。」對她此前的疑問,不否認,也不承認。
不急。汐瑤露出抹欣然之色,暗暗寬慰自己,反正先也只是她忽然想起,一時興起的試探而已。
「今兒個是太守的壽辰,不知你可願賞臉,陪我一道前去?」遂,張清曜對她邀請道。
「不去。」汐瑤淡淡然轉身,連他臉上少許憾色都一並忽略。
雖在張清曜意料之中,卻還是不免感到缺憾,也罷了,誰讓張家都是她的仇人……
「那就早些回客棧休息吧。」轉身之前,他又看了那女子背對的身影一眼。他眯了眯眼眸,暗光有少許從眸中流瀉而出。
「方才我說的,害死武安侯的不止我張家,至少不單是我張家。這句不是玩笑話。」
……
張清曜是什麼意思呢?
他是想提醒她暗中還有人搗鬼,還是在為張家辯駁,讓爹爹萬箭穿心的是苗域的人,她該去找南疆王報仇?
帶著疑惑,回到客棧。
許是邊關軍要之地,這家客棧就招呼了她們和要去南疆做生意的一隊商隊。
外面有兩百精騎輪班值守,怕是蒼蠅都飛不進來。
夜了,萬籟俱寂,城中除了太守府的歌舞不盡,大街小巷均是空蕩無人,只有往來巡邏的士兵每隔兩刻便會經過一次。
整個巫峽關被夜色完全籠罩,靜靜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清冷和森寒。
剛進子時,汐瑤神思才將渙散少許,忽然听到外室的窗有一聲輕微的響動,她登時防備的睜開眼,就見一道暗影悄無聲息的移了進來。
這倒是奇了,外面有重兵把守,就算是賊人也不會獨獨選這里吧?
而那個張清曜……
汐瑤不確定他是否會功夫,但他不似個會做出此等事的宵小之徒,那麼她要大喊嗎?
左思右想,她還是決定按兵不動,畢竟這情況以前也曾有過,她只是不敢太期待而已。
轉眼間,那人已來到床前。
他不動,汐瑤也不動。
分明是能感覺她在看自己,她側身朝外躺著,虛掩著眼眸,只能看到一團黑漆漆的輪廓,實在辨不出來人是誰。
屈在枕下的手中緊緊握著那把匕首,正猶豫著可要睜開眼看個仔細,不想那人忽然有了動作。
只听衣聲窸窣,再覺他向自己靠攏了來,汐瑤一驚,顧不上那麼多,驀地睜眼,掀開被褥的同時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將匕首向那人刺去!!
她想,若是某個人的話,應當能應付得來,所以她還是放了大心去殺!
而事實上,那某人站在床邊打量了半響,還真以為她睡著了,便還刻意放輕了手腳,怕驚了她。
哪知轉瞬,這人兒連個氣都沒吭,冷不防將被褥掀向自己,視線被遮住的前一刻,祁雲澈望到那冰冷的寒光一閃,憑本能反映先抓住了她的手腕!
卻因此,他下盤不穩,直直向她壓倒過去!
汐瑤定眸,只望見一個被被子蓋住了頭的人,在他還未完全倒下之前,她空出的那只手死命抵在他單肩,趁他身形不穩的空隙,強制咬牙扭身,硬生生的將自己與他調轉了方向——
一聲沉悶的響聲,還夾雜了誰吃痛的悶哼。
再接著,很快恢復之前的安靜……
層層紗帳掩蓋的床榻中,汐瑤騎坐在那宵小之輩身上,忍著笑輕聲戲謔道,「喲,這是從哪里來的笨賊?」
祁雲澈的腦袋無誤被床帷的木欄狠敲了一記,臉還被擋著,阻隔了呼吸,再听她洋洋得意的話語聲,心下便惱火了起來。
「死丫頭……」一道略顯氣急敗壞的聲音隔著被子悶悶發出。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
謝謝柚子微微給阿若做的立體封面,乃的留言我看到了(ps︰阿若對袖袖的後台系統玩不轉啊……所以請大家在留言區留言,那個地方我一定能看到的,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