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爾敦入祁境對汐瑤那番威逼告誡的話,她如今都還憶之猶新。
那一句‘只有我的女兒會成為他的妻子’,更令她一度懷恨在心。
可是千萬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他的義女,且還要做蒙國第一部族里最尊貴的郡主。
如此一來,往日悶在她心口里那些不順,就也都風吹雲散盡了妲。
迎著寶音惱火不善的目光,汐瑤覺得自己渾身都舒服極了,懶懶靠在祁雲澈懷里,說,「
北境外的人都說祁國人太狡猾,依我看格爾敦王爺也毫不遜色,陛下就這麼心甘情願的讓我做了第一部族的郡主,不怕助漲他的氣焰和實權麼?」
畢竟蒙國與大祁不同,權利三分,汗皇若威望太低,也會被臣下壓制,反而變成坐在皇位上的空殼。
祁雲澈挑眉道,「你是擔心自己太重要,還是懷疑孤的能力?」
汐瑤笑笑,「都不是。我只是在嘆,大抵是習慣了做長姐,還好走到哪里都是長姐。」
眺望著遠處騎著白馬兒開始在草原上奔馳的女子,寶音姿態飛揚灑月兌,自如美好,像是一抹曼妙的紅雲,在天地一線上掠過,極美!
她那性子橫豎計較下來,算得上一個真性情,可再想她與祁雲澈初初時候的關系……
「還記得南巡到中州的事麼?」汐瑤忽然問祁雲澈。
他想了想,不得其解,「何以忽而提起這個?」
在中州發生的事頗多。
去時湯山上陰謀重重,汐瑤險些被暗算,出中州當夜祁成昊造反,也是在那里,祁雲澈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子對自己的……情。
雖不管是在那時,還是今日,他仍不知為何她對他那般。
思緒由此又回到方才在冰窟里,汐瑤露出與從前相似的表情。
她說那個人就是他,可祁雲澈卻覺不出來。
汐瑤對他的情他從不曾懷疑,只最開始,她的種種表現緣何而來?驀然想起這些,祁雲澈後知後覺,那初始是毫無蹤跡可循的。
他雖懷抱著她,他更擁有她,但這並非全部。
她藏起來的那些情緒,給誰了?
汐瑤渾然不覺他的思慮,轉了轉翦水眸子,笑道,「你我是第一個走出顏家大宅的,你忘記了?」
聞她再言,祁雲澈不著痕跡的收回思緒,想起那時。
他對奇門遁甲,機巧暗器頗有鑽研,顏家是他本家,無論是哪里的宅院,自如往來都不在話下,要說到那一次……
立刻,祁雲澈眸中閃過明了之色,「你想把那對胭紫凝玉送給寶音?」
「沒錯!」汐瑤笑得眼楮彎彎的眯成了一條縫。
「寶音可是格爾敦王爺的心頭肉,我既要做她的阿姐了,應當是要表示一下的,不過那對玉佩放在塔丹,改日得了機會再送她吧。」
話音剛落,祁雲澈還沒來得及取笑她的小心思,旁側冷颼颼的飄一個嘲諷意味十足的話音,道,「你那哪兒是什麼心意?本公子看你就是在意寶音從前和澈哥那些芝麻事,故意送對玉佩給她,祝願她早知另覓佳婿,莫要再對澈哥多有奢想,我說得對嗎?汗妃娘娘?」
能一語中的把話說得寡毒又氣人,更喊祁雲澈做‘澈哥’的,天下間除了顏莫歌能有哪個?
循聲望去的同時,汐瑤與之爭鋒相對,「虧你來得及時,我都快忘記還有個難纏的弟弟,成日變了法兒的想做壞事,只為引得哪個的關懷。」
也是側首去,入眼望見做貴族打扮的顏莫歌。
他穿著墨綠色的寬大錦袍,袍子上用以金絲銀線描繪了繁復大氣的圖案,支著下顎的手上,五個指頭都戴滿了大顆的寶石。
模樣要多富貴有多富貴!
常年白皙病態的臉容上,那散漫的眉眼間透著淡淡的清貴,姿態慵懶得愜意。
他沒有騎馬,而是懶洋洋的側身倚靠在一張布置得十分華麗寬闊的轎椅上。
怪不得汐瑤與祁雲澈說話間隙,未察覺有人靠近。
轎椅後方左右兩側各站著兩個婢女,手中高舉遮陽的金紗帳,四個角由八名身形壯闊高大的奴隸抬
起,他們上半身幾乎赤|果,只穿了一件動物皮毛的褂子,像是要刻意露出身上健壯結實的肌肉,配以頗凶悍的眼色,不知是想要唬哪個。
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戴一對大得夸張的象牙瑪瑙耳環,上面有顏家的雕紋,仿佛,在北境做顏家的奴隸,是件很體面的事。
在顏莫歌的身後,跟著一溜兒長長的、長長的隊伍。
有侉萁族的帶刀護衛,有捧著鮮果美酒的嬌美侍婢,有手持各種樂器的樂師,甚至還有能歌善舞的胡姬!
每個人都是錦衣華服,且粗粗那麼一掃去……長得都還不俗。
形容陣勢,那真是相當的威武!
我的老天……
汐瑤看得一愣愣的,半響才不可思議的笑道,「這……這是打哪兒來的土皇帝呢?!」
說罷笑得前仰後合。
就連祁雲澈都沒得辦法的淺笑搖頭,對這個弟弟……隨他的心情罷……
顏莫歌仰面冷哼了聲,「本公子想怎樣就怎樣,你有何意見?」
「不敢不敢。」汐瑤避其鋒芒,伸手做了個‘請’字,「你先行!」
顏莫歌繼續以不可一世的冷哼回應,抬手慵懶下令,「走。」
他華麗得耀眼的隊伍便緩緩向一端行去,總算是等到午膳了。
……
待他全然走遠,汐瑤的笑也收斂了許多,轉而長嘆了聲,眸光定在那倚在交椅之上的背影,憂心忡忡。
祁雲澈知她的憂愁。
「近來顏弟都住在納古斯,北境其他地方太熱……」頓了一瞬,他才說,「對他身子不好。」
多不想承認,這都是事實。
汐瑤方才也望見了的,顏莫歌的臉色較之數月前,不止蒼白,更隱隱透著股子憔悴。
雖他極力想要掩飾,可若然能夠騎馬,他定不會選擇坐交椅。
亦是因為此,汐瑤不忍多與他有言語上的較勁,真怕一不小心就將他氣得……
強制自己不許胡思亂想,她問,「就沒有法子將他體內的毒完全解了麼?」
她見過他毒發時候的模樣,更深知顏莫歌對這世間的所有都眷戀非常。
他害怕被親人忘記,他還想好好的活著,他渴望活著……
短暫沉默,祁雲澈才道,「你也知一年中我需得與他渡血以此保他性命,只不知這法子還能撐多久,他體內的毒素在母皇懷他時就有,要全部根除,並非易事。」
若真的有那樣的法子,賽依蘭早就替他配得解藥,而不是只命人研制出那樣的以毒攻毒的藥讓汐瑤服下。
「女皇是在乎顏莫歌的。」汐瑤肯定的說,寧和的臉容上滑過一縷雲淡風輕的淺笑。
「這毒藥看似毒辣,實則只是為了彌補她孕時被人算計,讓她的小兒子出生後嘗盡苦楚的遺憾。」
是害命的毒藥,更是保命的良丹!
賽依蘭的苦心,汐瑤太明白!
撇開一年之期不談,只消她心甘情願的為祁雲澈生兒育女,在孕中若有人居心不軌,向她投毒,先有了這毒藥在體內,又怎傷得了她?
而退一步再言,要是能夠有真正為顏莫歌解毒的藥,賽依蘭也不會搗鼓出這樣的東西來。
「顏弟早就不怨母皇了。」
同是看著那一行在耀陽下散發出無比奪目光亮的隊伍,祁雲澈淡淡笑著,道,「我已下令向四海八方廣尋名醫,此生無論耗多久,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保他性命,許他真正活得痛快無憂。」
至于汐瑤……
低下頭去,大掌放在她柔軟的小月復上,他眸色極盡柔和,對她耳語期許,「你要快些懷上我們的孩子,讓我放心。」
如今已近八月,這日子沒得多少了,他心中暗急。
汐瑤抬手輕撫他的側臉,露出乖順的笑,俏皮道,「你大可放心,我還不想這麼快去見佛祖,不過……」
「不過?」他眼中流竄的光華忽的一沉,變得狐疑。
還有不過?
見他霎時緊張,汐瑤悶笑,重重的道,「我也想快些有孕,可是我餓了!」
餓著什麼生孩子啊……
祁雲澈恍然大悟,面上露出幾許歉意的窘色,忙是策馬回營。
想來吃的早就準備好了,她應該會喜歡的。
正是此時,西側山坡上得一群人騎著馬兒奔來,當先的是留在塔丹待命的玄武部死士。
汐瑤認得死士們的衣著,雖為第一次見,也能將他們的身份猜出來。
轉眼玄武部眾人來到祁雲澈跟前,利落下馬,單膝點地,為首一人抱拳道,「陛下,祁境有訊,三日後大長公主祁若翾登基。」
聞言,汐瑤向身後的男子看去,只得他一抹極為深沉的顏色,道,「興許我們大婚前,還能回燕華游玩一番。」
祁國史冊上並非沒有女子登基的先例,那皇位由祁若翾來坐太合適不過!
便是汐瑤都不能否認,祁尹政落這一子最為精妙!
如此打破了祁家天下多年來三大望族鼎立的僵局,且是祁若翾做了女皇,祁國與蒙國如何都不會開戰了。
就是不曉得徐錦衣能不能如願以償,做成史上最年輕的宰相。
……
祁國,燕華皇城。
大理寺看守最嚴密的囚室。
說是囚室,實為一方看似普普通通的院落,院中林木繁茂,鳥語花香,與人乍看去,怎樣都不會與那個‘囚’字聯想在一起。
將將過午時,偶有蟬聲鳴叫,熱浪隨微風緩緩擺動,說不出的熱。
不時,外面響起真真往來巡邏的侍衛的腳步聲,可在那院子居中的廳堂內,卻有個人在撥弄琴弦,奏出婉轉動人的樂曲。
一曲罷了,祁煜風將手中的玉杯放下,雙手擊掌,對那撫琴的女子贊道,「好曲。」
與從前相比,他的穿著清淡了許多。
白色是他平生幾乎不會選擇的顏色,無論是發冠還是腰帶,都盡量以簡單為主。
作這樣一副打扮,就連他本人都緩了幾日才習慣看鏡中的自己。
並非他只能如此穿,而是為了給他才將‘染了惡疾’不治而亡的皇兄守孝。
今時不同往日。
祁煜風是奪權的失敗者,現下他只能任人擺布,死活不論。
相較之下,這屋中另一人卻是濃妝艷抹,衣裳華貴,又因正逢炎夏,她身上艷麗的衣裳甚至有些暴露。
這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身份低賤的——青樓女子。
慕汐靈收回懸在琴弦上的雙手,對他淺淡一笑,「王爺喜歡就好。」
她語氣中有明顯的涼薄,並非作為當今的十皇妃委身為階下囚彈奏而不悅,僅僅只因為不喜。
這一點讓祁煜風看了出來,他不點破,轉而繼續倚在軟榻上,移開鳳眸,淡聲,「繼續彈。」
他還想听。
除了听她彈曲子,他已無事可做。
慕汐靈卻不動了,笑容不減,「王爺並非最喜歡我的琴音,彈再多有什麼用呢?」
「哦?」他似有興趣的看回她的臉。
她被迫來這里陪了自己四日,每日的相處都了無生趣,交談更是甚少。
眼下她主動開口,祁煜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畢竟,他只有她了。
「說來听听,那本王最喜歡誰的?」
「我想你會錯意了。」慕汐靈看著他的臉容,平靜道,「我指的是,王爺喜好的全部,並非睡的琴撫得最好,這天下間,傾城佳人,富貴榮華,在王爺的眼里都抵不過一樣。」
那是權利。
祁煜風最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從縴細的喉嚨里溢出一聲嘲諷意味十足的淺笑,她肯定道,「可惜你沒有。」
回應她的是杯子被狠狠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祁煜風臉色驟變,盛怒的站了起來,幾步靠近她,一手拂開那把價值連城的古琴,再鎖住她的頸項,粗暴的將她拖拽到自己面前!
古琴摔在地上,弦斷,音破,壞成了兩截。
外面的侍衛听到響動,警惕的魚貫入內,見得祁煜風鎖了裴王妃的脖子,恨不得要了她的命,那侍衛長面色稍有一遍,還沒開口,卻听慕汐靈道,「都下去吧,二爺不會對我怎樣的。」
她若死了,他就真的沒人陪了。
祁煜風暴怒瞬間散去,仰頭大笑。
那笑聲震天,當中含著一絲不甘的戾氣,一輩子都化不開,哪怕是他死了!
他笑著,一面緩緩的收緊鉗住慕汐靈頸項的大掌。
仿佛想要以此舉動將她折磨致死,放佛想要听到她痛苦的求饒。
然而……
慕汐靈像是個木頭人,雙手垂在肩側,連反抗都不屑。
她只用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眸注視他,可憐他,對他只有悲憫之情。
隨著她面頰泛出蒼白,唇色開始發紫,祁煜風忍無可忍的松手,任由她軟倒在地上,他對闖進來的侍衛爆喝,「滾!!!!」
她咳個不停,趴在地上喘息。
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退去,真是稀奇了,他竟舍不得殺她?
半響,總算是勉強回神,但見祁煜風已就地坐在她的面前,毫無從前的王者之風,更不消提當年那個讓人聞之色變的陰毒煜王!
他頹然不振,一日復又一日的等死。
見慕汐靈眸中恢復平靜,又是平和的看他。
她雖在看著他,卻更像是在無視他。
祁煜風愣愣的問她,「老十以為將你送我身邊,我就會告訴你軒轅曜的下落?」
他眸中仍不乏厲色,他怎會容他們真正松下那口氣?!
慕汐靈無所謂的笑,肯定道,「你不會同我說的,興許此刻連你都不知軒轅曜在哪兒呢。」
祁煜風啞聲悶笑起來,「不愧是本王最寵愛的女人。」
當初祈裴元將自己的王妃如獻寶一般送到他面前時,他連正眼都沒有,只將她當作一般暖床的賤婢,哪知真正糾纏在一起,她竟是最讓他難忘的。
「既然你知道我不會說,那又為何要來?」長指掂起她嬌俏的下巴,他靠近她臉,靠近她的眉眼,還有她的唇。
這個女人無疑美得驚心動魄,她的心,其實比這天下有趣。
慕汐靈不答,只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明明那個答案就在他心里,真的讓她說出來,他就一無所有了。
「老十到底有哪里好?能夠讓你對他死心塌地?」
他終歸還是問了!越問才越會在意,因為慕汐靈和這天下一樣,他都得不到!
一串宛如天籟的小聲盤旋在他耳邊,面前姿容傾城的女子巧笑嫣然,「你可知,我曾與你一樣從未將祈裴元看入眼過,故而他要我伺候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可是祁煜風,你實在太驕傲太毒辣!你還記得第一夜麼?你明知我是個雛兒還對我那般狠!當時我便想,我死都不會對你有感情,其實你不知,祈裴元從未踫過我,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她要愛上祈裴元,如此就是對祁煜風的挑釁!
你看,我寧可選你身有殘疾的弟弟都不選你!
慕汐靈終于有機會說這番話了,她真痛快,哪怕是將自己也搭進去。
「那麼他愛你嗎?」祁煜風戲謔道。
言罷就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撐大的眸中,眼淚被巨大的悲痛引了出來,滑落面頰,無聲無息。
最後,他們都被祈裴元玩弄于鼓掌之中。
死士小番外,鬼長隨和心藍妹紙的初遇
事情要追溯汐瑤在雲王府為十二辦大壽的前一日。
四婢奉命來陰森森的王府做準備,只因府中有陣,地勢詭異,于是很悲劇,最膽小的心藍妹紙迷路了……
眼看天色漸暗,心藍妹紙一
手拿雪桂描給她的地圖,努力求生!
秉承‘迷路不慌,听聲辨位’之準則,終于找到出路,望見碧水閣的光亮,妹紙大喜!不禁加快步伐,恨不得飛奔——
正與此時,驀然覺身後有響動,回首一望,一張鬼臉相對,她小心肝兒一揪,白眼一翻,昏厥。
阿鬼渾然不覺,咦?怎麼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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