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睡過女皇的男人

作者 ︰ 蘇若鳶

十月末的呼奇圖,入夜後竟開始飄落點點白雪,寒意沁人皮膚,白霜爬上無堅不摧的城牆,將這座剛毅的王城妝點上銀裝。

次日汐瑤從溫軟暖和的被窩里醒來,睜開朦朧的睡眼,便是見到石窗下已然堆了一堆白雪禾。

隔著整塊半透明的屏風,中央的四方凹槽里,取暖的炭火燒得通紅,火堆上面懸掛著一只銅壺,壺里沸騰的酒液正飄出醉人的香氣,盈滿整個寢殿。

她裹著絨被,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實在安逸極了。

既然這天落了雪,長住納古斯的那位小土皇帝也快回來了罷妲。

兩個月不過眨眼之間。

當初剛來到呼奇圖時,汐瑤對什麼都倍感新鮮。

一望無際的高原上,一座白色城靜臥最曠闊的中心,王城背後是巍峨的阿爾山,高聳的狼峰正好位于城的正中。

遠遠望去,那座上千年都無人攀到最高點的山峰像是一根矗立在天與地之間的支撐,壯麗非常。

這里的城牆比山還要高,這里的房舍厚重堅毅。

連宮殿都仿若是用巨大平整的巨石累疊而成,隨處可見神秘古老的圖騰和雕紋,穿著銀甲的蒙族勇士有條不紊的來往巡視其中,盡顯磅礡之氣。

眯了一會兒,再度將腦中那幅畫面重溫罷了,以此告訴自己,此刻她身在北境,蒙國的王城,與所有她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樣很好。

睜開眼,汐瑤翻身坐起。

一雙赤足將將落到床榻邊的地毯上,菱花和湛露像是早有所料般,捧著衣裳和洗漱的用具從外殿走進來。

見只得這二人來,她心花怒放,都不用誰言語相哄,笑盈盈的站起來,舒心道,「外面落雪了,真好,待會兒去找夢嬌姨娘和四婢,我們到城外透透氣,順便去接女皇。」

半個月前,收到祁國女皇的親筆書信,她都快高興瘋了!

粗粗算下日子,雖下了雪,可定遲不過午時就能到。

這幾天大王宮里到處都在忙著準備,里里外外喜氣洋洋,堪比盛大的節慶。

昨兒個下午汐瑤在外面閑逛,遇上三個族長,難得大家都面帶笑容,一團和氣。

比起她剛來時的橫眉冷眼,如今對她亦是不得成見了。

真是天下太平萬事興。

就連祁雲澈在晚膳時都不停對她說起從前在宮里時的趣事。

她在他那張俊容上望見飛揚的神采,和她初識他時,有著天壤之別。

由著菱花湛露給自己換裝,汐瑤心情雀躍。

兩只豹兒在後花園玩耍,听到里面有了動靜,撒丫子的跑回來,見它們的娘親在妝台前坐下梳頭,忙不迭蹭上來討寵愛。

擠得菱花都沒法為汐瑤好好梳頭了。

忍不住,她怒罵道,「這兩個畜生,來了呼奇圖之後越發放肆,宮里宮外的亂竄,壞透了!」

湛露拖著其中一只的尾巴,將它拉開,應和道,「就是!成天只會到處撒歡,瞧這一身的肉,再不听話就將你們拔了皮,拿來做襖子過冬正好!」

飛墨好似听懂她的話,說它胖便算了,還要剮它的皮?

它被湛露連拉帶拽的趕到一邊,委實不甘願得很,卻又曉得她是不怕自己的,只好佯作攻擊的形態,露出獠牙嗷兩聲。

汐瑤斜目警告的望了它一眼,它和凌歌才消停。

來了王城後,豹兒們竟還曉得出去溜達,入夜前再回來。

起初汐瑤擔心它們嚇著城里的百姓,不放心的跟出去看了一回,親眼望見四、五歲的孩童趴在它們身上玩鬧,旁邊的婦孺們做著手里的活,哪里管得了這樣多!

眾人似乎對未來汗妃這兩只黑豹子是又新奇,又喜歡得緊。

祁雲澈同她說,蒙國人生性膽大,最好馴凶猛的野獸為寵,越是這般,越能得到其他人的敬重。

想到此,她頗為得意,梳好頭後,她再對兩只老實坐在一邊裝乖的豹兒道,「好吧,看在你們那麼乖的份兒上,一會兒帶你們一道出去。」

凌歌飛墨登

時齜牙咧嘴的嗷叫,兩只大貓在地上打滾耍賴,好生有趣。

汐瑤沒轍的搖頭,站起來在鏡前照了照。

里面的女子做一身蒙國貴女的打扮。

紫紅的裙襖稱得她膚白勝雪,圓帽兩側,珍珠和瑪瑙珠簾長長垂下,修飾了她越發豐盈的鵝蛋臉。

那帽子上繡著蝴蝶和石榴的圖案,據說,石榴寓意多子,蝴蝶象征著多產。

她伸開兩手,扭腰照側身,與祁國完全不同的袖子,全然貼合著手臂。

袖口似馬蹄,放下來可將手完全包在其中,這樣天冷時策馬就不怕被凍壞了手指。

這樣的別出心裁,倒比那些累贅要清爽利落許多。

穿戴罷了,汐瑤連早飯都不想食,高興的一轉身,就連凌歌飛墨都跟著肅然起敬。

遺憾‘走吧’這兩個灑月兌的字還沒出口,雪桂板著張冰山臉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碗還在冒熱氣的湯藥。

未來的汗妃娘娘登時愁眉苦臉。

菱花湛露撇過頭去,掩笑。

她以為她今天躲過了,所以才這樣高興?

看著雪桂殺氣騰騰的朝自己走過來,汐瑤雙手貼合向她求道,「難得今兒個他要和族長商討國事,這藥就少喝一天吧……」

都不知道是誰搗鼓來的求子良方,每天換不同的飛禽炖著藥材,聞著味兒都想作嘔,孩子還沒懷上,她腰上的肉都鑽出許多來。

打早她醒來見祁雲澈不在身邊,心里樂和得都快笑出聲了。

不想,還是沒逃過。

站定在汐瑤面前,雪桂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姑娘也不看看這都是哪月了,真是皇帝不急,先急死了太監!你就是不想想自個兒,也得想想陛下、老太爺,夢姨娘還有張嬤嬤,還有……」

沒容她數完,托盤里的湯藥被端起,汐瑤捏著鼻子一口悶光,放下只剩下藥渣的空碗,沖豹兒們揮手,報復的說,「走,不帶雪桂去了。」

雪桂哭笑不得,才不管那樣多,姑娘喝了藥就好!

她假意黑面冷哼,「外面雪大,夢姨娘她們都不願出去,奴婢和心藍還得照顧粉喬,倒是嫣絨就在殿外。」

汐瑤頓了步子,回首問她,「你真的不和我一道去?」

雪桂正色,「陛下走前吩咐過,望姑娘信守諾言,午時前回宮。」

汐瑤沒勁的嘆氣,轉身邊走邊傷心的嘆道,「你是我的人啊……」

……

在呼奇圖小住近兩個月,祁雲澈白日里有無數政事要處理。

幾乎每天,各個部族的族長,還有邊境小國,還有居于蒙國的其他少數民族的領頭人,總會帶著無數瑣事來找汗皇。

自然他們除了事務之外,還會帶來不同的禮物。

富裕的大多呈上奇珍異寶,普通的就牽著牛羊。

商議的事情中,大至部族牲畜過冬,小至誰和誰鬧了不快的雞毛蒜皮。

先幾日汐瑤跟著祁雲澈早起去見識了一回,清早各自入座在最大的神殿中,一邊喝酒,一邊商討每樣事的對策,實在……無趣得很。

不過和祁國的早朝比起來,倒顯得輕松許多。

圖亞這個汗皇,做得相當親和。

過了這陣新鮮的勁頭,汐瑤變得與豹兒們一樣游手好閑,只她還不如它們自由……

今日逮著祁若翾以女皇身份親自來訪蒙國,汐瑤身為未來的汗妃去迎接她再合適不過。

出了大王宮的南門,馬車早已備好。

見到軫宿坐在車夫的位置,兩手牽著韁繩,滿面討好的沖自己笑,其他朱雀死士騎著馬,儼然成了自己的護衛,汐瑤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一個雪桂,換一個朱雀部,很合算……

就是不知將她許給哪個合適。

雪還在零星的飄著,汐瑤做著思索鑽進馬車,卻見到二哥哥早已在里面坐得安穩,手里提著一壺小酒,獨樂樂。

她人是微愣,「二哥哥也要去?」

還著一身祁國男子裝扮的沈瑾瑜淡淡睨他,「為兄去不得?」

汐瑤訕笑,「去得去得。」

只要他覺得無礙,怎樣都使得。

四匹馬兒拉動起堅固的馬車,向南城門行去。

在蒙國,仿佛所有都與汐瑤一種厚重之感。

就拿這輛馬車來說,里面為實木所造,但支架和外面統統都有鐵皮包裹,宛如勇士身上的盔甲,無堅不摧。

車內比祁國用的馬車寬敞許多。

中間有個四方的凹槽,用以放上炭火,取暖或是溫酒,哪怕不嫌嗆人,烤肉都是可行的。

此時沈瑾瑜正靠在左側的車角,他穿著藍色錦袍,墨發上束著紫金冠,一只臂膀下墊著兩只柔軟的枕頭,修長干淨的長指捏著白玉杯,無事般一杯接著一杯。

看起來,面色已顯出紅暈,越發的公子無雙。

才到辰時中,他這麼個喝法,誠心想將自己灌醉不成?

汐瑤縮在一旁望了他半響,心下拿不準可要開口勸勸。

至于自己這大小道理都通透在心的二哥哥,真要她勸,她當真不知從何講起。

卻與此時,他先意味不明的笑了聲,道,「真當為兄是在煩惱女皇的事?」

「難道不是?」汐瑤不敢亂猜。

長長嘆息看聲,沈瑾瑜放下酒與杯子,「是,也不是。」

她眨眼,不太明白這話,難得听二哥哥模稜兩可,「那你且說‘是’的與我听听。」

掀起眼皮,他沖她展顏一笑,「世間所有煩惱,皆因有得選,若沒得選,便就淡然了。」

汐瑤似懂非懂,想了半天,恍惚是領悟了些。

也就是說他可以選要不要同祁若翾在一起。

之所以兩難,是因為祁若翾已貴為祁國女皇,此生不可能只有他一個男人,她的二哥哥頂天立地,是沈家如今唯一的依附。

他手執富可敵國的家財,怎可能甘願屈膝,效仿顏朝?

可他說因為有得選而煩惱,足以證明是真正動了心的。

「你怎麼看?」見她不語,沈瑾瑜忽然望住她問道。

汐瑤眸光微顫,還真被難住了。

「我怎麼看不重要,在乎你啊。」

罷了,她蹙起眉梢,轉而笑道,「不過我覺得二哥哥並非是會甘願與他人分享的人,更何況還是和天下去分。」

沈瑾瑜點頭,「說得不錯。」

略作沉思,他忽然又道,「倘若想要獨得她,只怕該先建起軍隊,爭這天下了。」

狀似輕描淡寫的一言,駭得汐瑤變了臉色,「二哥哥,你在同我說笑吧?」

他彎了眉眼,「為兄是在與你說笑。」

換別人,汐瑤會覺得那個人定是在痴人說夢,可若是她的二哥哥就沒個準了。

祁國廣禹州的天災剛過,國庫里的銀子大多入了沈瑾瑜的私囊,要是他那會兒心狠些,朝中大臣大半歸他擺布,祁若翾能不能順利登基都是個問題。

親手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送上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那種心情,一般人根本不能體會。

他又是如此爭強好勝,再言汐瑤更知,祁若翾對他也並不得……

「听聞祁國的女皇有了身孕。」

倏的,汐瑤還在紛擾的思緒中,聞得沈瑾瑜不著邊際的一語,她一時不曾反映,只抬首和他相望,接著是陡然僵住!

張了張口,話沒問出,見他面色清淡,一雙銳眸中千愁萬緒的煩惱。

「二哥哥,是不是……」

「不是我的。」沈瑾瑜淺笑,笑中苦澀。

搖著頭,他又伸手去拿酒來飲,道,「若是我的,大抵我是會心甘情願護她一生。」

可惜不是。

他更沒有做選擇的必要了。

「那你出城是去……」

「回塔丹呆幾日,不見為妙,你說呢?」

汐瑤語塞。

都說二哥哥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如今這般,自是不見最好了。

「與你相比起來,為兄這些都是芝麻小事了。」沈瑾瑜說著淡話,垂下的眼眸只盯著手里的酒,問得更輕松,「近來可有動靜?」

本就在語塞中的汐瑤听後,眉頭間的折子便多了兩條,她也苦笑,「還沒有。」

「竟然還沒有……」玩味著她的話,豐神俊朗的沈二公子不禁替她憂慮起來,「這事可要抓緊了。」

一行車馬出了南城門,緩緩往祁國車馬的來路相迎去。

車中兄妹兩人,各懷著心思,一時無言。

已快到十一月的大婚,汐瑤本該高興的,然只消想到身體里的毒,心里就一陣憂愁。

明明大夫說過她的身子不錯,受孕並非難事,可日子一天天的數著就過去了,就是不得反映!

夜里,祁雲澈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她暗自跟著著急上火。

她以為老天會對她有所眷顧,天下都太平了,不會對她多做刁難,哪想……

「你就當作好事多磨吧。」走了許久,沈瑾瑜對她安慰道,「不知如何說,為兄覺得你是沒那麼容易死的。」

汐瑤笑了笑,「我也覺得該是這般。」

只不過……

她也不知如何說。

夢里再沒有與雲昭皇帝相遇過,她總覺得前塵未了,今生,老天會許她圓滿嗎?

不覺,她又沉到前世的回憶里去,許久才反映過來,沈瑾瑜正用他那雙尖銳深沉的眼眸望著她。

「二哥哥怎如此看我?」

「為兄在想,你是何時變的。」

汐瑤暗驚。

沈瑾瑜道,「數月前國師借我商隊入北境,為顏莫歌換血續命,那日他同我說,你命數里有一劫,便是在這年就會發生,你知為兄向來不信這些說法,沒有將這些說與你听,不過……」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未見起色的肚子,「如今有些信了。」

汐瑤遂低頭望去,她的肚子就是那一劫麼?

祁國向來有一說,得道高僧能望國家興衰,能看人的前世今生。

又在此時,她猛然想起頭年在東都,忘憂行宮下的竹舍外。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國師,她自稱‘奴婢’對其施禮,卻被免禮,還十分肯定的說,她不會是奴婢,至少今生亦不會是。

今生……亦不會是……

汐瑤大詫,差點忘了自己身在馬車中,人就想要站起來。

「那國師,他會一道來嗎?」她急急問。

沈瑾瑜不知她想到什麼,反映這麼大,只微微瞠了眼皮,道,「這為兄就不曉得了,對了,如今的國師乃你從前的夫婿十二王爺祁璟軒,下回再見,當叫他無戒國師了,這次他並未來蒙國,想來是有避嫌的意思罷,你想見他的話,對祁若翾說上一聲,她定會如你心願,只他能不能如從前那一位那般會看人命數……」

經他一說,汐瑤霎時了然,「要找到無名大師談何容易。」

這位國師乃祁國史上唯一一位連法號都沒有的神僧,歷經三朝,據聞太宗皇帝當年就是得他指點,才坐穩天下。

這樣的人,他想見你容易,你想找他卻難。

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汐瑤還是懂的。

「罷了,隨緣吧。」她左思右想,淡語道。

老天想她活命,送她回十年前都可行!

老天真不想她活了,就算此時她想要的應有盡有,獨獨那孩兒不與她,她又能如何?

沈瑾瑜贊她道,「有志氣,不愧是我沈家的表小姐,就是不知你一命嗚呼去了,英明神武的汗皇當如何是好?」

汐瑤氣結,「機關算盡的二哥哥還不是有退而避之的時候?我要一命嗚呼也是快得很的,就不知道你這一躲,能躲多久?」

「你真的覺得為

兄在躲?」一挑眼色,沈瑾瑜揚起抹邪氣非常的笑,「比起‘女皇的男寵’而言,為兄更喜歡他們叫我‘睡過女皇的男人’。」

「……不愧是我二哥哥!」

「承讓。」

兄妹兩耍著嘴皮子便過了半刻鐘,依稀,遠遠听到對面有一陣馬蹄聲行進,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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