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結局篇(二十一)︰但求死同穴

作者 ︰ 蘇若鳶

袁洛星恨極了祁雲澈。

他娶了慕汐瑤,就不該做皇帝!他得到這天下,就該棄了那個女人,把皇後之位贈與她!

為何他要如此貪心?妲!

不僅自己當了祁國的國君,還要給慕汐瑤做那個皇後,皇後之位是她的,應該由她袁洛星來做!難道那兩年,她有哪里做得不好嗎?禾?

難道,這世間他只愛那一個人,他的皇後便也該由那人來擔當?

可笑,可恨!最貪心的人是他!!

高舉匕首,對準他的心髒,既然他那麼想念那個人,不如就去死——

可是就在鋒利的寒仞將要從後面刺破祁雲澈的心髒時,猛然間,袁洛星用力迫使自己停了下來!

千鈞一發的醒然,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刺殺,又幾乎是耗盡此生所有的強制。

面前等待死亡的背影絕然而平靜,讓她瞠大的眼眸有什麼一閃而過,忽然她就懂了,是的,他在等死。

他死了,便能與慕汐瑤在一起了。

垂下臂膀,松了掌心,匕首隨之落地。

袁洛星淒厲的笑了起來,「你想死?我不會如你的願,只有活著的人才最痛苦,你說對嗎?皇上。」

重重的咬著最後兩個字,宛如惡毒的詛咒。

只因‘皇上’二字時時提醒著他,有了這樣一重身份,永遠都不能為自己而活!

轉身,祁雲澈臉容平靜的與她面對,漆黑的深眸比過最寂寥的黑夜,誰能看得懂深藏在其中的心思?

就是這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在袁洛星初時入宮時與之四目相接,將她深深吸引。

封妃大典上,她在心中暗暗發誓,要得到他的心,要做世上唯一一個能看懂他眼底深處的人!

可如今想來,都是一甘情願罷了……

諷刺的冷笑了一聲,她低下頭,「皇上,請治臣妾不敬之罪。」

言罷,卻見他倏的彎起薄唇,俊龐溢出一絲波瀾不驚的詭謫,「無論朕是否身死,結果都是一樣的。」

話止于此,他邁步與她錯肩,離開此地。

袁洛星的目光緊追他,「皇上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要怎樣?!置我袁家于死地?讓我在深宮過一輩子?這些都不及你痛苦!你才是最痛而不能言的那個人!!」

他根本不回頭,連步子都未停頓少許,帝王的心思哪個能輕易揣度?

不知怎的,一股莫名可怖的預感油然而生,將袁洛星徹底充斥!

總覺得有哪里錯了,難道他在算計她?

想到金珠妮和慕容嫣的下場,而自己是親手將慕汐瑤推下萬丈深淵的人,祁雲澈怎會輕易放過她?

還有方才,且不說他武功絕世,就算一心求死,她將他殺死在這里,誰會發現?

真的什麼都不顧了嗎?

既是這般,那慕汐瑤根本不會死!

他心里還是有天下的!!

那麼他的笑是何種意思……

沁涼的山風吹來,激得袁洛星一陣寒顫,眼看那襲背影就要消失,她連忙舉步追上去!

祁雲澈行得很快,身形穩健,步伐卻飄忽如鬼魅,任憑她怎樣追趕都不及。

可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忍不住猜測……他要去何處?他到底懷了怎樣的心思?

放過她?太不可能!!

陣陣從外面吹入半山深處的風帶著與往昔不同的味道,仿佛死氣在蔓延,而隨著她跟從那背影行出,耳邊依稀能听見從遠處穿來的打殺聲,激烈,真實,但……

這怎麼可能?!

但袁洛星完全走出山體的狹縫,遠處正發生事將她驚動得目瞪口呆……

祁雲澈不再往前多行半步,他止步在山崖邊,淡眸注視著腳下已成火海的忘憂山,艷麗的火光將天空染得通紅,如同朝陽的霞,又似傍晚落日的余輝。

連這處的草木都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利刃相接,哭喊連天

,是誰殺上了忘憂山,是誰在生變?

「怎麼會……這樣?」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袁洛星往前踉蹌了兩步,下意識的相信這是祁雲澈一手所為!

難掩心頭震驚,她全身都在發抖!

眼眸被那火海染紅,接著,她听到山下傳來的更為洶涌激昂的震天喊聲。

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向行宮涌來,細細的听去,那戰鼓擂動的聲音是……冷家的兵馬!!

可是到底為何,只怕唯有祁雲澈知道。

就在這時,袁洛星听到他沉緩的啟音,問,「朕的孩兒是你害死的,對嗎?」

他的孩兒?

袁洛星怔怔然,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問她這一件?

怨毒的眸光深深一定,她陰毒道,「是又如何?難道時至今日,皇上還想為你痛失的孩兒報仇不成?」

以為她會怕麼?

「還是說雲珍公主也是個替代品,與那幽若有異曲同工之妙?」仰天大笑,袁洛星多怕他不在意!

大祁的天子瘋了,祁雲澈瘋了……

「汐瑤姐姐有孕,皇上定高興極了吧。」笑夠了,她得意的問,「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的?」

祁雲澈未回頭,只淡道,「因為你也有了身孕,只不過不是朕的。」

袁洛星面皮一緊,眼中幾分顫動,「原來你知道。」

他就是知道又如何?

很快,她恢復常色,甚至比此前更為自若,道,「說來也巧,我自認在後宮中得你玉露不少,每次你來,我都會用上胡人所用的催情的香,我以為我會是最先有孕的人,可整整五年,宮里無哪個妃嬪有動靜,所以我派人暗中去查,後來的那些即便我不說,皇上也該猜到了。」

她知他與眾人不同的身份,知他的母親是哪個,便是輕而易舉的得知他服過絕育的湯藥。

但她查來的,早就經過他之手!

她以為自己嫁的男人一生不可能有所出,這也是他沒有登基前也未能讓慕汐瑤受孕的原因。

可偏生那時候,袁洛星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怎叫她不驚!!

「是你讓我派出去的人帶回一個假的消息與我,那時我怕極了,怕我身敗名裂,怕事情敗露連袁家都要同我一起遭殃,我便命蓮初為我從宮外帶來落胎藥。」

說到這里,她淒淒冷笑,「誠然到了今日,你要我自己說,我都不知道那個孩子到底是你的,還是雷格的,可我知道,慕汐瑤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你的!」

若非納蘭嵐趁著早朝時強闖瑯沁閣,恐怕還不知大祁的皇後懷孕數月!

喜訊傳遍整個皇宮時,袁洛星正在自己的寢殿里將將服下落子湯,飽受苦楚,血流了滿床,險些丟掉半條命!

想起過往的種種,對袁洛星而言何嘗不是痛?

一步錯,步步都是錯!

是祁雲澈要對她趕盡殺絕,是他害她的!!

曾經,她也有個孩兒啊……

血氣上涌,袁洛星走到祁雲澈身旁,抓住他的手想讓他面對自己,「你以為你能保護她一生一世?她安胎藥里的藏紅花是我親手放的,我的孩子沒有了,她也不能有!」

驀地——

祁雲澈側首目光緊鎖與她,滿眼都是殺戮。

袁洛星快意的一笑,「你恨我?哈,哈哈哈,你竟然恨我?那你豈不更恨自己?」

伸手指向忘憂山的火海,她怨恨憤然,「我袁家歷代為大祁鞠躬盡瘁,慕汐瑤算什麼?她是罪臣之女,早都該死了!是她慕家自作孽不可活,縱使你乃千古一帝,縱使你今日讓這處生靈涂炭,她也永遠成不了與你比肩的賢後!由始至終都是你太貪心!」

只有她袁洛星生來就有起母儀天下的資格,不選她,那是他一生的錯!

「是嗎?」

回應她的只有祁雲澈清淡如風的一語。

收回視線,他再不多看她,轉而望向腳下一片緋紅,似喃喃自語,「朕貪嗎?」

平靜的眼中慢慢地滲出化不開的執念,他眯起眼眸,輕易的對那執念俯首稱臣,「或許……」

「七爺!」伴著不乏焦慮的喚聲,鬼宿等人自山下尋來。

又見袁洛星也在此,鬼宿不由蹙眉。

今日事出突然,早些時候七爺命他待京中最後一隊車馬到時告知與他。

便是午後不得多久,車馬來了,鬼宿依言回稟,祁雲澈派他暗中送一書信與獵場上的定南王。

後而入夜,任何一人都沒想到雷格會有膽造反,就在將才他們上山時,救駕的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

一切都算得剛剛好。

然而這些,雖然身在祁雲澈身邊的人都隱有意識,這是他所布的局。

可到底是何時開始,他們無人知曉。

眼下終于見到祁雲澈安然無恙,懸起的心總算踏實,跪于他身側,鬼宿報道,「雷格將軍造反,四處點火,殘殺宮人,定南王聞訊趕來救駕,已將局勢穩住。」

「雷格造反?!!」

鬼宿還未說完,袁洛星已驚叫!

雷格那樣沉穩狡詐的人,祁煜風反時他都能夠從那灘渾水里全身而退,沒理由到了這時他才以自己那少許兵力以卵擊石。

「為何會這樣?是你對不對?!」不管不顧,袁洛星對祁雲澈質問。

她竟在質問他。

山中殺聲高漲,烈焰瘋狂的吞噬著其中的宮殿,祁雲澈的聲線里都是漠然和無情,儼然做回站在雲端,萬人之上的帝王。

「雷格居心叵測,本就是煜王的人,在朕的身邊安插密探,與你私通,收買皇太後身邊的女官,以此關系將我祁國如花女眷賣到北境去,賺取暴利,他會造反有何稀奇?」

抬首,他被遠處滿山炙焰染得血紅的臉恢復了與昔日一般的冰冷,「讓他反的不是朕,是你。」

袁洛星渾然僵滯!!

「你是不惜以身相許,博取雷格信任,竊得先皇後一家蒙冤之實情,今而事情敗露,朕滅他滿門理所應當,你身邊自有他的人會去告密,他不得不反。」

話盡于此。

不惜以身相許博取雷格的信任,竊得先皇後一家蒙冤實情……

他利用她為慕汐瑤一家洗月兌冤屈?!

「不,不是這樣的……」袁洛星顫栗不止,不敢相信他會做到這一步。

慕家參與張家謀逆,勾結前朝軒轅氏,其罪當誅其九族,滿門抄斬!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他憑一己之力,想以此逆轉?!

「我本就和雷格有私情,早就有了!才不是為了幫慕汐瑤洗月兌冤情,她有什麼冤情?!!」

袁洛星失控的喊叫,扯著心肺,仿佛有什麼要將她撕裂了。

是真相,是祁雲澈未雨綢繆許久的布局!

「你故意的是不是?慕容嫣她們的死都算不了什麼,你故意這樣折磨我是不是?!!」

明知道她最恨的就是慕汐瑤,恨不得那個女人生是痛不欲生,死是碎尸萬段,還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升。

她怎會為了慕汐瑤去與雷格私通?

心神恍惚之余,她又想起那日傾盆大雨,太極殿外幽若對自己那番說話。

要不是她將她激惱,她根本不會冒充宮婢來東都!

若她不來,雷格怎會輕信,怎會放手一搏,自取滅亡?

「你都算計好了……」

不可置信搖頭復再搖頭,袁洛星不死心的追問,「你根本就知道幽若不是慕汐瑤,更未對她迷戀,你只是用她來激怒我?那報信的人是誰?你說!你也在我身邊安了密探對不對?你還是提防我的對不對?」

至少防著,那也是種在意!

「是蓮初。」祁雲澈漠然的回答,絕了她唯一的念想。

是蓮初……

她明明命人將她杖斃,那麼他暗中救下蓮初一命為自己所用,皆是水到渠成。

祁雲澈再不多看

她了,在她眼中那道孑然而立的側影從來不屬于她,他更從沒把她真正看進眼里過。

一早就該知道,這個男人的溫柔和感情都給了慕汐瑤,其他人對他而言都是多余。

霎時周身癱軟,袁洛星狼狽無力的坐倒在地上。

依他所言,她竟還立下奇功?

可這是用她的身體換來的,比直接與天下人知道她和雷格早有私情更叫她生不如死!

她身為左相的爹爹自然會知道實情,到那時為了保住袁家的聲譽,必是什麼都要答應的,更之余不過是為一個死了的先皇後——平反!

「你好卑鄙,你好卑鄙……」

十指陷入身旁兩側干澀的泥土中,揪的是心,連骨髓深處都在抽痛!

「你可以一死了之。」祁雲澈寡淡無情的說,垂眸無喜無怒的看向她,殘酷如魔鬼,「但朕知道,你不敢。」

他卑鄙嗎?

儼然無所謂了。

他們都說汐瑤不能與他比肩,可他偏要讓她與自己一起載入史冊,流芳百世!

這是他唯一生念,如今他終于做到了。

……

雲昭八年,七月十九。

經查,宣威將軍雷格實屬煜王舊部,其助紂為虐,誣陷忠良,殘害百姓,當屬祁國最大患!

事敗後,雷格舉兵攻忘憂山,燒毀行宮,意圖弒君。

定南王平之,生擒逆賊,將其五馬分尸。

賢妃袁洛星為此立下奇功,眾人卻不知她功在何處。

八月末聖駕回京,賢妃出家,青燈古佛,不問世事。

為此後世眾說紛紜,最廣為流傳的,便是她曾因先皇後得寵,妒意大起,時逢張家勾結軒轅氏謀反,借外力安了慕家莫須有之罪名,其後榮登鳳座,飽受良心譴責,獻計為雲昭帝除去心月復大患,就此歸隱,注定一生不安。

而實則,袁洛星怎會有愧?

她越是無愧,祁雲澈越要讓世人當她在懺悔!

忘憂山行宮的那場大火燒了整整七日,七日後一切灰飛煙滅,先廢後慕汐瑤冤情得以昭雪。

九月京城,群臣聯名上書,復‘忠烈武安’之名,雲昭帝當即下旨,追封慕氏為昭宗文德皇後,並言,慕氏乃朕之最愛,世間再無任何人可比。

舉國上下皆為痴情的帝王潸然淚下時,沒人知道,左相家從此多了一個瘋子。

……

九月十六,雲王府。

不管外面怎樣風起雲涌,此處不變。

這夜月色極好,男子一身墨色蟒袍,獨坐于听風小閣煮茶。

耳邊自得清靜,腦海里卻總有個聲音在念叨,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話說得真是不假,你說呢?王爺?

祁雲澈淡笑,彎起薄唇透出絲絲柔軟。

轉身抬首,看向亭外高懸于空的明月,誠然,果真是又圓又明,只可惜一個人獨賞,太寂寞。

飲下一杯茶,茶味苦澀,覺不出絲毫甘甜,他先有微怔,繼而淡然。

早就該知道了,沒有她在,任何都是索然無味的。

自天燁二十七年的千秋節,已經過去十三年了。

如今想做的都已做成,汐瑤,已經再沒有任何事能阻攔你我在一起。

依稀,亭外石階那處傳來隱隱的哭聲,祁雲澈不曾看,只笑道,「哭什麼?你家主子一個人未免太寂寞,我去陪她,難道不好麼?」

听他一言,粉喬更是泣不成聲。

在她的身後七名死士默然而立,夜色掩去了他們每個人沉痛到了極致的面目表情。

他們一生只侍奉一主,若主子死了,定要殉葬。

許是覺出那重凝結不散的氣息,祁雲澈又吩咐道,「我死後,你們不必追隨,與我和她一個清靜。」

至于別的……

此時冷緋玉守在亭下,他一心求死,自然是早就打算好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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