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露出半邊候在那里
「韓老師，你上火樓坐。」阿荃姐移開擋路的竹籃和竹筐，笑盈盈地將韓老師往火樓上引。韓老師微微一笑，嘴里好好地應著，特別隨和。韓老師想以他的這份隨和來帶動阿珍一起隨和。但阿珍一時是隨和不起來的，因為她平時就很少跟我阿娘打交道。這一來我阿娘是災星，二來是啞巴，三來我們朗巴寨是一個大寨，全寨有三四百人，她阿珍不可能平白無故就上一個災星婆娘屋里竄門子。由于跟一個啞巴搭不上什麼話語，加上阿珍憋著滿肚子的不滿，因此阿珍的神情反而有些氣惱。
韓老師坐在火樓上，他那雙神采奕奕的眼楮在四處打量。這是一間偏屋，顯然是伙房。跟別的山民屋里一樣，這寬大的賴以生息延年的火樓就佔據了半間伙房。緊靠正屋，斜斜地有一架樓梯。樓梯旁有一口水缸，水缸邊有一個疊層的雕花碗櫃。由于我們屋里的阿爹是山里有名的木匠，因此碗櫃做得十分花哨，大有賣弄之嫌。呵呵，我們山里的苗話蠻有趣的，「屋」不僅僅表示木屋，還包含有家的意思。
說實話，我們屋里有些擠，也有些亂，見空的地方都掛滿了或者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竹籃、竹筐和背簍，可並不是阿珍嘴里所說的那種邋遢，反而別有一番情趣。恰恰是這些結實又精致的竹制品，證明我啞巴阿娘不僅勤勞，而且還有一雙難得的巧手。我啞巴阿娘的相貌也讓韓老師暗暗一驚，他著實沒有想到，這個災星婆娘竟有一張清秀和善的臉盤與一副修長柔美的身材。只是我阿娘的神情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接待這位突如其來的貴客。
阿荃姐向啞巴阿娘討來鑰匙，從碗櫃頂層搬出盛有白砂糖的青花罐，倒了兩杯濃濃的甜開水，又從睡房里捧來許多板栗、核桃和柚子，堆放在火樓邊的飯桌上。我們屋里窮，只有這些東西勉強可以招待客人。板栗和核桃還是阿荃姐下蠻積攢的，倘若有機會到竹林鄉去趕場，這些都可以賣錢。
韓老師看看站在火樓邊我那手足無措的啞巴阿娘，又看看呵呵憨笑的阿荃姐。看來，他只能跟學生阿荃作交流了。于是，韓老師輕輕一招手，叫住了正準備剝柚子的阿荃姐︰
「阿荃，你別忙活了，來，過來，我有事跟你講。」
阿荃姐移過煤油燈靠攏來，韓老師就從隨身帶的挎包里模出一些藥品，擺放在桌上，並道明了來意，說明了想法。隨後，阿荃姐用手比畫著，再細細地轉告給了阿娘。
接下來，我們屋里就忙成了一團。先是在撐架邊燒開了銻方盒里的水，煮好了注射器。之後，韓老師用鑷子敲掉玻璃瓶的腦殼，將藥水吸進針管，便一一為三個阿姐打了針。最小的三姐阿岱是個病秧子，還是個瞌睡蟲，才四歲半，老早就上床了。她在夢中被扎了一針，只是咧咧嘴皺皺眉，竟然閉著眼楮沒有醒轉來。二姐阿鈺有些膽小，明知捱不過去，卻還磨磨蹭蹭，讓韓老師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只有大姐阿荃最干脆，沒等韓老師推好藥，她就褪下褲子，露出半邊候在那里。韓老師用酒精棉球摁住她的抽出針頭，並習慣性地揉幾下。也正是這習慣性地揉幾下，讓阿荃姐回味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