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九、拜名]
第6節戎昆公對我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接下來，戎昆公從神龕抽屜里取出一本舊得不能再舊的族譜冊，在神案上小心地打開。當戎昆公取出毛筆去蘸墨水時，歪嘴阿艮急忙說︰「戎昆阿公，你真的給這個大管崽上族譜冊。」戎昆公微微一皺眉頭，說︰「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歪嘴阿艮說︰「他可是一個實打實的野種啊。」戎昆公放下筆，故意端出一臉的不解，問︰「他真是野種？」戎昆公這麼一問，就把我們四姐弟的心問到了嗓子眼。特別是我，那顆慌亂的心似乎就要蹦出嗓子眼了。歪嘴阿艮說︰「真是野種咧。」戎昆公說︰「是哪個的野種？我怎麼沒听別人說過。」歪嘴阿艮說︰「你怎麼就沒听別人說過？他明明是那個韓老師的種呢。十一年前的那天，他阿娘與韓老師不是被寨里捉了一個光身子，你難道就忘了？」戎昆公說︰「忘我倒是沒忘。可苕崽的啞巴阿娘只找韓老師乞了一回寶，怎麼能證明他就是韓老師的種？」歪嘴阿艮著急了，指著我的臉說︰「你瞅，你瞅，他這臉瓜子不是跟韓老師很相像嗎？這怎麼就沒能證明呢？」
一時，我體內的那根憤怒的神經忽然被點著了。我立馬將那「惡」的眼神掃向了歪嘴阿艮。也由于我內心的憤怒，我「惡」的目光里包含著很多，也的確是盯出了水平。開始時，歪嘴阿艮還迎著我的目光，露出一股子不屑。落後，他有些支持不住了，匆忙逃開一下，等他又迎上來時，就明顯顯軟了。他雖然沒後退，但他下意識地模了一下腰間的斷頭刀。對他歪嘴來說，這是他做了厄巴亞以來首次遭遇到如此「惡」的目光，讓他有些慌亂，也讓他有些驚疑。一個十歲的娃崽崽的目光怎麼能「惡」到如此地步？
戎昆公自然瞅見我盯歪嘴的那一幕，他也心生疑惑。不過，他畢竟是寨里的寨老，經歷的風雨實在是太多了，他沒把他的疑惑表露出來。也就是從這時起，戎昆公對我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于是乎，六年之後我與他的家庭牽扯上了砍不斷理還亂的那種關系。
再接下來，戎昆公又提起了筆，緩緩地蘸上了墨水。戎昆公在給我上族譜冊之前，他以一臉少有的和氣對歪嘴阿艮說︰「阿艮，不是我有意要說你。在我們山寨里，是野種的又不只是一個兩個，只要娃崽沒有殘疾，心術端正就全給上了族譜冊。再說了，這野種的事是揪不住什麼把柄的，寨里隨意就作難反而不太好，你說是不？」等歪嘴不得不點了頭之後，戎昆公才為我在族譜冊寫上我的學名——巴多木。之後，我恭恭敬敬地給山神與先祖上了香，叩了九拜。盡管戎昆公在族譜冊上把我的學名寫得很歪斜，可這里邊的意義非同小可。我不說，想必你們也能明白一些。
羅嗦了這麼一通，我只是講了我拜名的一些小波折，可正是由于這些小波折讓我背負起了戎昆公施給我的那份恩情。對我們苗寨人來說，是決不輕易接受別人恩情的，可一旦接受了他就得擔負一輩子。以你們山外的漢話來講，就是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