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太醫署,龍昊天派人準備了一輛馬車,抱著沐小冬坐進了車里。
車廂里一片寂靜,龍昊天始終一語不發。他的面色看起來有幾分凝重。
沐小冬有些害怕,她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能掀開窗簾,把小腦袋鑽出車外,深深地吸氣。
無巧不成書,她掀起窗簾的時候,馬車正好經過鳳凰街的街尾。上次那個畫糖畫的攤販依舊在那里擺攤,一長條人龍排在小攤前面,人群熙熙攘攘,一個十七八歲,面容姣好的少婦被人推倒在了地,少婦籃子里的蔬果零碎掉了一地,而她身旁那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非但沒有停下來幫她,反而橫眉豎目地斥罵著她。
少婦哭哭啼啼,很快就漲紅了小臉,周圍的眾人卻見怪不怪,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她。
這並不奇怪,在大周,女子的地位十分低下,除了正室,任何二房、小妾、丫鬟都可以被男主人當作禮物隨意饋送。
即便是大房,被男主人毆打甚至行家法,衙門里從來不接這樣的公案。
簡而言之,一句話,在大周,女人地位低下,毫無尊嚴,男人若是太把自己的女人當回事,太過體貼呵護她,反而會被眾人當成笑話。
除非……
除非那個男人的身份和地位超然卓絕,他的強悍和氣場足以凌駕眾人、震懾四方,不管他做任何事,沒有人敢小看和輕視他。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龍昊天。
沐小冬臉兒羞紅,想起那天自個兒也是在這個街角被人撞到,籃子里的東西散了一地。
可龍昊天非但沒有斥罵和嘲笑她,反而下馬,幫著她一起撿起了掉落一地的酥糖和點心。
沐小冬至今依然記得,那天圍繞著龍昊天的人群看他的眼神有多麼驚奇和詫異。
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嘲笑他,沒有一個人敢看輕他。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只有強者,才能打破和凌駕于規則,並讓眾人心悅誠服的尊崇和敬畏。
如果說,她一開始只是對龍昊天有點動心,那麼隨著每次相見,隨著她愈來愈了解他,她對他的愛也愈見茁壯。
如今,她甚至懷了他的孩子,卻連他的想法與情緒,都模不清楚。
他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不說話?
疑問在她腦海里繞啊繞,她緊張的絞著窗簾,比先前更忐忑不安。
龍昊天直視前方,濃眉深鎖,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視線時不時掃過沐小冬依舊平坦的小月復,幽暗的黑眸里盡是沐小冬看不懂也模不清的復雜情緒。
見龍昊天臉色那麼差,沐小冬縮了縮脖子,又想起了先前王玫對她說過的那番話。
果然,果然還是不行的吧?
他果然還是不願意讓她為他孕育小孩的吧?
除此之外,沐小冬實在想不出,龍昊天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他看起來為什麼這樣生氣。
粉白的小手,不斷絞著窗簾的褶皺,靜默持續著,氣氛緊繃得讓人難受。
終于,沐小冬再也受不了,鼓足所有勇氣,張開小嘴,想問清楚,龍昊天是不是在生氣。
「我——」
她才剛說了一個字,龍昊天卻倏地轉過頭來,筆直的望進她眼里,沉聲開口宣布︰「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宋清媛,而是兵部尚書白鈞的女兒,你的名字叫白荷。」
「我娶你,咱們成親。」
當天中午,大周長公主宋清媛在御花園賞花時不慎跌落魚池,溺斃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大周。
當宋清海匆匆趕到,「宋清媛」的尸體早已被裝進棺材埋進了土里。
朝中上下議論紛紛,「宋清媛」實在死得蹊蹺,事實上,除了龍昊天,沒有一個人見到「宋清媛」的尸體。
然而,滿朝文武,上千的官員,卻沒有一個人敢對「宋清媛」的死訊提出質疑。
原因很簡單,「宋清媛」的死訊是由攝政王宣布的。
可憐的白荷,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莫名其妙抬上花轎,嫁給了龍昊天的一名得力下屬,還被勒令改名,從今往後都不能姓白,只能姓李。
不過,這事兒龍昊天也不算做得太絕,給白鈞連升三級還兼了一個戶部尚書。
白鈞樂得喜笑顏開,很快就把自己大女兒的悲慘遭遇拋在了腦後,甚至還真像嫁女兒一樣,熱熱鬧鬧,隆重盛大的把沐小冬送出了門。
畢竟,他的女兒本來就多得是,足足有十二個,說實在的,他至今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每個女兒的生日呢!
只不過,白鈞這個戶部尚書並沒有當太久,三個月之後,他就因貪污軍餉被龍昊天革了職。並在押送的途中被流民誤殺。
知道龍昊天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太久。而龍昊天之所以選白鈞來當自己的「岳父」,皆因密探三個月之前就把白鈞貪污、挪用軍餉的密報呈給了他。
大紅花轎抬著沐小冬喜氣洋洋地進了龍府,而讓嬌羞興奮的沐小冬萬萬沒有料到的事,成親當晚,就在她的新婚之夜,龍昊天竟然披上戰甲出了門。
「我有點事兒,要出一趟遠門。」他輕描淡寫的說。
「出遠門?」沐小冬瞪大眼兒,不敢相信,屋子里的紅燭還只燃燒了一半,外頭的賓客都還沒走光呢!
「剛才收到急報,今晚我必須趕去潼關。」
潼關是大周十分險要的一個關隘,大筠隔三岔五都會派兵滋擾。
「哦。」
沐小冬應了一聲,垂下小腦袋,口氣中有難掩的失望。
「這是庫房的鑰匙。」龍昊天走到她面前,把一串鑰匙交給她,接著又從懷里模出一張令牌,放進她手里︰「這是調集王府侍衛的令牌,缺銀子的話,就去庫房支。」說完,他就朝著門口走去。
眼看龍昊天已經月兌上大紅的喜服,朝大門走去,沐小冬拿著鑰匙和令牌,連忙追上前去。
「呃,那個——那個——」她紅著臉跟在龍昊天身後,支支吾吾︰「你什麼時候會回家?」
劍眉微擰,龍昊天眯起眸子,想了一會兒︰「不知道,多得話兩三個月,也有可能半個月就能回來。」
「兩三個月?」
沐小冬差點喊出聲來。他們可是新婚!
新婚,沒有蜜月也就罷了,外頭的賓客都還沒走呢,新郎居然要先走了,還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沐小冬想阻止龍昊天,可,看著龍昊天身上鈍重厚實的鐵甲,特別是他別在後背,銀光錚亮的長槍,她哪里還敢開口?
看起來,看起來他真的有很要緊的事急著要去處理呢。
他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出事?
會不會,會不會回不來哦?
沐小冬咬著粉女敕的唇,白晰修長的十指,在大紅的綢衣上,無意識的扭啊扭,心里既委屈又害怕,卻又不敢說出口。
「你不想一個人留在家里的話,可以出去玩玩。等我回來,再派人接你回來。」
龍昊天提議。
「不不不,我要留在家里。」沐小冬猛搖頭,拒絕離開睿王府,堅決要留下來。
龍昊天睨了她一眼,沒有作聲,只是點點頭,轉身舉步,又預備往外走。
身後卻再度傳來嬌脆輕柔的嗓音。
「那你,你……要早點回來哦。」沐小冬抱著懷里的令牌和鑰匙,含羞帶怯,小小聲道。
「知道了。」
龍昊天簡單的回答,就頭也不回的走出去,離開了沐小冬的視線。
被一個人留在了婚房,沐小冬輕聲嘆了一口氣,只覺落寞與惆悵,從龍昊天消失在眼前的那瞬間,就乍然涌上心頭。
她知道這里的男人大多不怎麼把女人放在心上,女人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外面都只有乖乖听話的份,但她怎麼也沒想到,龍昊天會在新婚當夜就出門,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
該如何改變這一現狀?這里不是現代,男人們早已習慣了把女人當成自己的附庸,他們早就習慣了,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亦或做出任何決策,從來不和自己夫人商量。更何況,龍昊天身份特殊,他早已習慣向身邊所有人發號施令,是絕不會在發布命令前先去詢問對方的意見的。
只是,沐小冬理智上能夠理解,心里的落寞惆悵卻分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