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真的這樣和你說?他要給你下休書!?」
王玫半張著嘴,她的聲音充滿了詫異。浪客中文網
沐小冬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身子稍稍往後避開了幾寸。
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奇妙,王玫喜歡龍昊天,她甚至為了龍昊天,不惜犧牲自己妹妹來接近他。
可,她同時也喜歡沐小冬。事實上,比起她的親妹妹,她更願意和沐小冬一起服侍龍昊天。
王玫和沐小冬不同,她出生在大周,從小耳濡目染,身邊的男人無一不是妻妾成群,風流成性。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龍昊天會從一而終。
她喜歡龍昊天,便只想在龍昊天身邊、心里佔一個位置,從來沒想過要獨佔他。
因此她居然和沐小冬成了朋友。
除了龍昊天,沒有任何人知道死去的宋清媛化身為了「白荷」,只有王玫。
「豈有此理!告訴我,是哪個狐狸精勾走了他?告訴我!我幫你去教訓她!」王玫氣得兩腮通紅,一雙艷眸瞪得老大︰「你也真是的?跑什麼跑?怎麼也得先把那個狐狸精整死——」
才剛進丞相府,沐小冬甚至沒來記得把話說清,王玫劈頭蓋臉就給了她一通罵。
奇怪的是,被人如此喝罵,沐小冬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胸口暖暖,淚水止不住成竄從眼角滑下。
按理說,王玫是她的情敵,她們應該勢不兩立,老死不相往來。
可,真好笑,連她的情敵對她都比龍昊天對她好。
見沐小冬又在落淚,王玫忍不住既嘆氣又搖頭。
「小妹妹,不要哭了。我早就和你說過,不要把心放在他身上,他這個人,無情無義,根本就沒有心的。」
「可,你還不是一樣,把心放在了他身上?」
沐小冬抽抽嗒嗒說。
「我和你可不一樣,我有的是辦法對付那些臭狐狸精!再說了,我是喜歡他,可我絕不會喜歡到你這個份上。男人嘛,都一個樣,花心薄情,風流成性。咱們女人得自己多喜歡自己一些!」
王玫的最後一句話恰好說進了沐小冬心坎里。
是的,從今往後,她得自己多喜歡自己一些。
穿來這麼久,沐小冬第一次深切的認識到,這里不是現代,她所尋求、渴望的,在大周並不可能有。
這其實並不怪龍昊天,而是一夫一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大周根本從來沒有人听說過。
這只是一句夢話,是一個童話。
沐小冬擦干了眼淚,問王玫︰「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要離開大周,該怎麼樣才能避開龍昊天的眼線?」
聞言,王玫一臉詫異,疑惑不解︰「你為什麼要走?你本來就比她先進門,現在又懷了他的孩子,等我將來也進了門,咱們倆一塊整治那個小妖精,我就不信——」
王玫話還沒有說完,沐小冬已經微微笑著打斷了她︰「王姐姐,謝謝你,一直都對我這麼好,如果我能夠辦到,我答應你,一定會讓龍昊天把你娶進門。」
「可,王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算我求你,好不好?姐姐,你一定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不被他發現,離開這里。」
王玫回眸,定定地看著沐小冬︰「你瘋了?你真的要走?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到處都在戰亂?你一個女人,又懷著孩子……」
「我知道,可,王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有事,王姐姐,算我求你,幫幫我,我一定要走。」
沐小冬抬起頭,明亮的大眼兒筆直的望進了王玫眼里。
和剛才不同,此刻,這雙水潤透亮的眸子里已經沒有了半絲淚痕。
剩下的,只有堅定,某種壯士斷腕般的決心。
突然間,王玫就明白了,沐小冬並不是在龍昊天賭氣,也不是在說著玩。
她是真的想走。
離開睿王府,離開大周,永遠離開龍昊天——離開這個她愛之入骨,卻傷她至深的男人。
王玫不再說話,她雪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定定地看了沐小冬半晌,終于搖頭嘆氣道︰「你什麼時候要走,來找我就行,我自然有辦法送你出城。」
「謝謝你,王姐姐。」沐小冬感激不盡,緊緊攥住了王玫的手。
她當然不會現在就走,雖然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在睿王府,留在龍昊天的身邊。
但是王玫說得沒錯,她懷了孩子,現在外面又十分不太平——幸虧龍昊天曾經帶沐小冬出去過一次,讓她看到外面尸橫遍野,荒蕪淒涼的慘狀。
她還不能走,為了寶寶,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帶到人世,她必須先回王府收拾一下東西。
她不能身無分文的離開睿王府。
寶寶……
沐小冬輕撫小月復,眼淚又源源不斷的落下。
對不起,寶寶,媽媽對不起你,真是對不起。
讓你一生下來就看不到爸爸,都是媽媽不好。
都是她的錯,不該稀里糊涂把身子給了龍昊天,不該因為龍昊天娶了她,讓她生下他的孩子,就以為他對她是有心。
現在想來,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龍昊天不過是想開枝散葉,想留有子嗣才讓她把孩子生下。
這不是?她才嫁給他沒半年,他就迫不及待要迎娶新人了。
沐小冬離開丞相府,獨自一人走在了大街上,並不見任何轎子來接她,也不見龍昊天府上的下人來尋她。
她並不想哭,可眼淚卻不受她的控制,一直落,一直落。
最後,似乎連老天也要和她作對,明明剛剛還是月明星稀,四下無風的,不知不覺,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沐小冬想找頂轎子回府,可,路上的轎夫腳步匆匆,要不就是趕著找地方躲雨,要不就是轎子里已經有人了,根本沒有一頂轎子因為沐小冬的呼喚而停下。
雨愈下雨大,幸好街邊有家點心鋪擺出了幾把竹傘,沐小冬急匆匆跑過去買了把傘。
可,老天還沒有停止和她作對,她才剛撐開傘,就開始刮起風了。
睿王府還在好幾里路開外,沐小冬緊緊抓著傘把,卻還是擋不住寒風冷雨。一段路走下來,她不只腳濕了、裙子濕了,就連上衣都濕了,一雙腿更是又疼又酸,難受極了。
忽地,一輛馬車飛快駛過,濺起一地泥水,沐小冬閃避不及,被潑灑了整身。她嚇得踉蹌倒退,手兒一松,那把傘就被風吹跑了。
沐小冬撥開額前濕透的發,驚魂未定的喘了口氣。
雨還在下,她茫茫然的轉回身,臉上頭上滿是泥水,半邊的身子也全被濺濕,濕發垂落在臉旁。
雨傘老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她低下頭,尋找雨傘,卻恰好在自個兒腳邊的水塘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衣衫透濕,發絲散亂,臉上劃滿的不知是雨是淚,看來好狼狽、好悲慘、好可憐……
沐小冬蹲,緊緊抱住了自己,蓄積了好幾個時辰的情緒,終于就此崩潰。
一個路過的少婦看到她痛哭失聲,心中不忍,主動扶起了她,把她帶到了街邊的屋檐下躲雨。
沐小冬抬頭看那名少婦,她想道謝,卻愕然發現,少婦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她和龍昊天經過鳳凰街,看到的那個被人欺負,在小攤販前面哭出聲來的女孩兒。
沐小冬停止了哭泣,她開始發笑。
呵呵,真是好笑。
當時她腦子里在想什麼來著?
這個女孩真是可憐,她的夫君根本不把她當人看,她何其幸運,嫁給了龍昊天,能有人呵護,得到人全心全意的體貼和保護。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原來,她和她,沒有分別。
哭到眼楮酸疼後,沐小冬反而平靜下來,她給了少婦一錠銀子,讓她去睿王府找龍昊天,然後一個人在街邊的屋檐下坐定,拿出帕子慢慢拭淚。
沒過多久,街道上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馬兒嘶鳴,馬蹄得得。龍昊天來得很急,狂風驟雨把他全身上下淋得濕透,時不時都會有馬匹和車輛驚險地同他擦身而過。
他雙唇緊抿,全身緊繃,一路都在不停的四下張望。
乍一見那雙哭紅的眼楮,龍昊天心口一抽,仿佛有人狠狠往他心里捅了一刀。
但他同時也有些惱怒,他恨她一再用淚水改變他的決定。
他恨她一再用那張嬌俏柔弱的小臉動搖他的信念。
只要娶了大筠的長公主,王圖霸業,千里江山,唾手可得。
他不會讓任何人改變這個決定。
就算是她,也不行。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
看著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的沐小冬,龍昊天開口道︰「你先說吧!」
沐小冬深吸了口氣,抬起小臉,看著眼前這個,她自己愛上、自己願意嫁他的男人,鼓起勇氣,啞聲輕問︰「龍昊天,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他黑瞳一黯,閃過一絲惱怒。
「你現在是想吵架嗎?」
「不是。」她瑟縮了一下,卻仍堅定的看著他︰「我是認真的。」
他抿唇不答。
沐小冬喉頭一梗,堅持要得到答案,勉強再問了一次︰「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不會。」
他的聲音十分冷硬,說完便抱起她,用簑衣牢牢裹住她,翻身跨上了馬背。
沐小冬全身發涼,緊緊抱著自己,身子不禁微微晃了一晃。
他回答得如此簡單明了,她听得再清楚不過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
她緊緊抱著龍昊天,抵在疼痛的胸口,好半天無法動彈,只能僵成一團,等著那揪心的疼痛逐漸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能動了。
她再次拿起帕子,仔細擦干了自己的眼淚。
不要再為他哭了。她告訴自己。沒有必要。
不要再為他傷心了。她告誡自己。他心里沒她。
這是最後一次了。
從今往後,她將為她自己而活,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度過每一天。
這一晚,龍昊天沒有回房。
這是自新婚以來,沐小冬第一次和他分房。
換做平日,沐小冬不知要如何擔憂,如何焦急。
但是這一晚,她只是安安靜靜,默不作聲一個人在床上鋪開了一個布包。
金珠,都收好,放進包包里。
靠墊,不要了,沐小冬把一藍一紅兩個靠墊拆開,墊面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爐里,墊芯直接扔進了龍昊天給她做的幾個木桶里。
茶杯,她出門和瓷器師傅學的。捏了好多天,手都腫了,好不容易才捏得和他有七八分像。
都不要了,一起扔進木桶里。
粉色的床單,粉色的窗簾,統統不要了,一起撕下來扔進火爐里,就當她從來沒有出現在龍昊天的生命里。
「我走了。」
收拾完了一切,沐小冬站在門外,一個人對著空空蕩蕩的屋子說道。
龍昊天不會在乎的,她想。
但是,她還是站在門外,輕輕說出這句話,當作是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