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姍姍而至,伴隨春天而來的,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流行性感冒,據說這種病癥最先出現在國外,感傳染性強,近距離呼吸就有可能傳染。
病癥來勢洶涌,起病急,有2-5天的潛伏期,在潛伏期內跟正常的感冒發熱一樣,然而一旦過了期限,病毒大肆破壞體內組織,搶救不及時或方法不當的話,病人只能堅持半個月丫。
現在國際交流密切,誰會想到一個小小的感冒發燒也能是急性傳染病?于是在有關部門還未給予重視的時候,病癥已不知不覺的已迅速蔓延了全球多個國家。
現在,電視和網絡上最常見的新聞就是XXX市又新增X名疑似病例,已采取隔離措施,XX地又有X人死亡,請市民出行注意做好防護措施等等。
陳優優看的心驚肉跳,每天都在和楚依萱討論半天,徐盡歡則完全提不起精神,那天兩人分開之後,郁雲川給她發短信說了聲對不起之後就沒了音訊。
這幾天徐盡歡也在考慮,也許自己的做法真的不恰當,不該那麼莽撞的跑去校辦,更不該貿然開口說些不符合身份的話,也許自己對他的維護在他看來反而變成證明他無能的表現,傷了他的自尊媲。
但後來想想又不對,他心思通透,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頂多指責她一頓,那樣的悲傷不可能是傷了自尊之後該有的表現。
是不是他的心里本來就有一道傷口,現在被她無意間揭開了?
現在事情剛過去,風波好不容易平息,她不敢再隨隨便便往他那里跑,握著手機又不知該說什麼,十分煎熬。
這種煎熬一直持續到幾天後,早晨醒來發現手機里有條未讀短信,是郁雲川發來的,心跳加速了幾分,打開一看,他說︰最近有事出差,不能給你上課了,你自己好好記單詞,語法先不著急,自己照顧好自己。
短信發送時間是凌晨4點多,她沉默的盯著手機好一會兒,給他回了一條︰「什麼時候回來?」
然而那邊久久沒有回應。
沒有歸期……
去時梅萼初凝粉。不覺小桃風力損。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歸期無定準。闌干倚遍重來憑。淚粉偷將紅袖印。蜘蛛喜鵲誤人多,似此無憑安足信。
她在日記本上寫下歐陽修的《玉樓春》只因為那句「何事歸期無定準」,這時的她又怎會想到,與她相似的不僅這一句,而是整篇。
花開花落,相思日重,等不來心上的人。
此後將近半個月,郁雲川音信全無,徐盡歡忍不住,找了個理由撥通了他的電話,本來已經想好了說辭,卻被里面不在服務區的提示噎住。
不在服務區?也許他還在外地吧。她給他找了個理由。
此後每天她都會給他打一個電話,然而不在服務區的提示一成不變,後來她想是不是打電話的時間不對?她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好不在服務區?
于是一天一個電話漸漸變成隨時隨地都會習慣性的拿出手機撥通他的號碼試一試。
3月20星期二晴
春分,玄鳥至,雷始發聲,始電。
去時梅萼初凝粉。不覺小桃風力損。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歸期無定準。闌干倚遍重來憑。淚粉偷將紅袖印。蜘蛛喜鵲誤人多,似此無憑安足信。
你只說出差,歸期不詳。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傷心,我都不該不管不顧的魯莽行事,不顧及你的感受,悔之晚矣,等你回來一定好好道歉。
唯願你一切順利,晚安,雲川。
4月4星期三陰
清明,桐始華、鼠化為鴽、虹始見。
當初在德國的時候手機都能打通,而這里的不在服務區,是什麼地方?比天涯海角更遠嗎?或者你只是不想見我,惟獨把我屏蔽在外?
在門口踟躕良久,終是沒敢敲門,如果真是這樣……
桃花開遍,今年卻沒多少人外出,流感嚴重,死亡病例漸增,沒事誰也不願出門。
不管你在哪里,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啊。
4月13星期五晴
中藥課換成了老教授,結果第一節下課再上課時教室空了一大半,剩下的一些也都是看老教授不容易,勉強留了下來。
學校的說辭和你一樣,出差了,沒有歸期,沒說老教授只是暫時代課。
心中惶惶不安,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是不是你不再回來?
4月20星期五小雨
谷雨,萍始生,鳴鴆拂其羽,戴勝降于桑。
已是暮春,你離開一個月整,依舊是不在服務區,出差怎會需要這麼久?
經常回到公寓住,坐在客廳耳朵听著外面的動靜,一有腳步聲總忍不住出去看一看,也許是你回來了,很可惜,每次都是失望。
寧神香用盡,整夜失眠,半夜跑到樓下查看,窗子漆黑一片,沒有亮光。
5月5星期六晴
立夏,螻蟈鳴,蚯蚓出,王瓜生。
月亮湖岸柳條柔軟,記得去年你夾著課本款款走來,清偰的身影分花拂柳,剎那驚鴻,我從此不敢忘。
而今你在哪里?哪怕只是讓我打通一個電話也好,就算你不會接起,也能讓我安心。
不想回宿舍,因為陳優優和楚依萱的眼神告訴我,別等了,他也許已經離開這里了。
學校網站上你的名字還在,說明你不是因為那件事被解除了職務,很想找個人問一問,但沒人能告訴我。
祝言明說你失戀了嗎?瞧這人比黃花瘦的。
是,也不是,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5月20星期日雨
小滿,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
已經兩個月了,所有人各行其是,很少再听到有人提及你,好像你忽然從這個世界蒸發了,又好像你從未出現過。
可為什麼唯獨我忘不了?
常常在你家門口一站半天,牆壁上還有聖誕節時我逼你用德語噴繪的Weihnachten,樓上的老教授看見了,數落你不愛護公共環境,亂寫亂畫,你像個做壞事被抓的小孩子,把涂料藏在身後,好脾氣的微笑著目送他上樓,轉頭又佯怒的瞪我,還威脅的要在我臉上畫朵花。
你也曾光著腳跳躍在泥地上,從這頭,到那頭。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犯病出現了幻覺,每次站在這里,都能看到過去的一切重演,最後定格在你悲淒難抑的眼上。
門把手上蒙了一層淡淡的灰塵,你沒有回來過。
6月5星期二晴
芒種,螳螂生,鵬始鳴,反舌無聲。
終于忍不住,去了你爺爺女乃女乃的公寓,他們見到我很意外,老太太依舊熱情,但當我問起你的去向時,兩人相顧茫然,說你經常幾個月不回去一次,所以並不知曉你已經不在學校。
不在學校,你能去哪里?
夏季都要到了,流感越來越嚴重,各地不斷出現死亡病例,弄得人心惶惶,繁華的都市一下子冷清下來,藥店板藍根等藥物搶售一空,學校暫時停課。
不少人想回家,卻不能回家,交通部門檢查嚴格,同學們也怕在車上人多會被傳染了,于是都窩在宿舍。
徐長夏來接我,但我不想回去,怕你回來了我不知道。
自怨自艾變成擔憂。
雲川,雲川,雲川……平安否?
6月21星期四晴
夏至,鹿角解,蜩始鳴,半夏生。
三個月了,一季而已,卻覺得你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久遠到,有點記不清你的容貌。
然而心底關于你的事情反而越來越清晰,深刻的好像我二十二年的生命里,只有你。
晚上輾轉難眠,瘋跑到西校區的運動場,累的癱倒在看台上。
記得去年冬天,有個男人曾陪我像現在這樣躺在最高處仰望天空,他說他不開心的時候只要看一看天空,就會覺得沒有什麼是不能包容的,人心要像天空,囊括萬物。
其實我知道,V就是你,雖然性格相差很大,可你的身影,你的氣息,在我眼中,在我腦中,在我心里,茫茫人海,就算我迷茫的找不到自己,也不可能認不出你。
耳邊傳來一陣悠揚的曲調,有人在用布魯斯口琴吹奏一曲古老的鄉村民謠,月夜下,像是穿越了歷史,帶著無法言說的哀傷與荒涼,從遙遠的彼岸傳來,听的人心痛難抑。
起身走過去,發現吹奏的人竟然是易君白,他坐在台階上,曲著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說睡不著,出來坐坐。
他說心情不好嗎?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問我了,我差點要哭出來。
他始終沒變過,而我們已經從開始走向了末路。
雲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夏至已至,你仍未至。
7月7星期六雨
小暑,濕風至,蟋蟀居群,鷹乃學習。
暑假了,我不得不回家,而你未歸。
暴雨接連天地,梧桐葉被打的啪啪作響,整個世界風雨飄搖,面對那扇不會打開的門,終于忍不住落淚。
雲川,你在哪里?
7月22星期日陰
大暑,腐草化為螢,土潤溽暑,大雨時行。
日記戛然斷在這里。
「有機會來德國玩啊,到時候我一定帶你好好轉一轉。」她笑著說。
飛機起落的轟鳴聲,廣播里催促旅客登機的甜美女聲,嘈雜的人聲交織成一片。
「好,」易君白應了一聲,微微笑開,像是湖面蕩起的漣漪︰「你……自己多保重。」
「嗯,你也是。」
「快走吧,飛機要起飛了,」他依舊在笑︰「有時間也要回來看看。」
「會的。」視線再次無意掃過大廳,她轉身離開。
巨大的轟鳴聲充斥耳邊,飛機掙月兌萬有引力,呼嘯著沖向天空。
窗外空茫茫一片,終于要離開了,離開曾有你的城市,離開這片有你的天地。
她飛快帶上眼罩,平躺在放平的坐席上,安靜的像是要睡過去了。
祝言明就坐在她身旁,眼楮微紅的盯著窗外,不敢回頭看她,他知道,如果此時摘下她的眼罩,看到的一定是滿眼淚痕。
第一次離開,她剛剛失去了母親,兩年後再次離開,她失去了摯愛的男人。
那把刀子在她心口剜了一次又一次,錐心剔骨。
易君白站在原地,目送飛機升空,唇角顫了顫,緊緊抿成一條線,在他的住處,有一台電腦整日整夜的開著,屏幕里,黑衣蒙面刺客與小毒醫並肩站在懸崖上,芳菲如雨,常開不敗。
你在等他,而我在等你。
原來一年前的相聚,是為了今天的再一次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