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按照紀鶴先的意思,溫瞳就留宿在紀家。
夜漸深,紀元好不容易把鬧大小姐脾氣的溫瞳哄睡著了,從她住的客房走了出來。
靠在走廊上,他輕嘆了一口氣,對自己扯開笑來,慶幸著又一天又過去了。
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什麼時候,他開始這樣過日子了,就好像是在完成什麼任務,完全沒有幸福快樂可言。
是!他紀家大少爺在B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要他的爺爺點個頭,這B市上上下下誰人不俯首稱臣?連中央委員的孫女都殷切地來同他聯姻,他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可又有誰知道?太多權力和金錢的擁有對他來說,反倒是一種累贅、一種束縛。他同樣作為紀家的長孫,他有太多太多的迫不得已,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所謂的信仰,屈服于來自紀鶴先和溫家的壓力。
但當他在溫家父母面前,在溫瞳面前再次承諾下這段婚姻的時候,他就已經屈服于命運了。如果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不能自由選擇的話,那和誰結婚對他來說,又有什麼關系呢?
「少爺,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迎上來的人打招呼正是抱了好多罐啤酒的方管家。
紀元疲憊地笑︰「哦,剛和瞳瞳聊天來著,這會兒我也準備去睡了。」他目光落在方管家懷里那一罐罐還沒打開的啤酒,又道︰「方爺爺,你拿這麼多酒是要干什麼去啊?」
方管家輕嘆了口氣︰「唉,是二小姐要我給她送去的。」
紀元一蹙眉︰「二小姐?念念?」
「噓……」方管家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可千萬別把咱們老爺子吵醒了,到時候二小姐少不了一頓罵……」
「她現在在哪里?」
「……在頂樓上。」
紀元眉心蹙痕更深,回道︰「我知道了,這些酒你拿回去吧!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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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頂樓陽台上,喝光的,被踩扁的,還有喝了一半的易拉罐如天上的星子一般稀稀疏疏地躺了一地。
夜風輕揚她裙角,撩起她長發。她攀到欄桿上,低唱兒時的歌,纏綿而苦澀。
傷心?她不傷心。
這麼久了,她早就習慣了。習慣了自己受了傷,還能指望什麼人來為她療傷呢?她就只能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一個人哭,一個人自我安慰,一個舌忝舐自己的潰膿的傷口……
所以,失了一個賀連城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來,紀念,這首歌送你!」她高舉易拉罐,對著夜空,朗聲大笑,「祝你,生日快樂!」
等紀元趕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的她。
她的背影像是殘燭上的最後火焰,搖搖晃晃,單薄得仿佛來一陣風,下一秒就可以把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