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剛掛斷電話,卻听見身後有人叫住了自己的名字︰「紀念!」
她駐在原地,一怔,這聲音是——
史天瑜?!)
紀念和史天瑜見面的地點是在蘇記旁的一家小咖啡廳媲。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要求坐在靠窗的位置,史天瑜要了一杯不加糖的拿鐵,而紀念則是要了一杯溫牛女乃。當牛女乃和咖啡同時端上來的時候,史天瑜看著紀念端過牛女乃,眼梢帶著一絲玩味,開口道︰「你選的這個地方還不錯嘛!店面雖然不大,但是布置還是很溫馨的。」
「你喜歡就好。」紀念一笑莞爾。連續在外面站了兩個小時,紀念也真的覺得有點渴了,她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牛女乃,看著史天瑜又熟絡地笑,「你的臉色,要比上一次我見你要好很多啊……」
上一次史天瑜來見她的場景,她還記得。記憶里,史天瑜最狼狽的樣子,也不過是那樣了。
史天瑜一挑眉,勾了勾紅唇︰「那是當然。離開了賀連城,我又找到了新的東家……」
紀念一怔,沒想到史天瑜會說得這樣直接。
「哎!紀念,你別這麼看著我,好不好?」史天瑜蹙眉,冷冷一叱,「難不成你還以為我現在還留在賀連城身邊?這是當初和你約定好的啊,如果你幫賀連城,我就離開他。我史天瑜,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角色,但也是說到做到的。」
不知道為什麼,從前這個在紀念這里向來沒什麼好感的女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席話,竟然紀念的心里由衷地敬佩起她來。今天開始,在有關她的印象里,填了一個「敢愛敢恨」。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紀念舒顏而笑,又嘆了口氣,「算了,不如和我聊聊你的他吧!」
「他?」史天瑜戲謔地彎起嘴角,「他啊,是T公司的財閥,五十幾歲,雖然他除了有錢、有很多的錢之外,沒有一樣能比得上賀連城的……」她頓了一頓,垂眉又笑,「但對我來說,有這一點就夠了。你看啊,我雖然是做人家情|婦的,但卻要比那些正房太太過得還要瀟灑、還要自在!幾千萬的別墅住著,燕窩喝著,魚翅吃著,氣色當然會變好……」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她們見面,紀念一句一句承著史天瑜的尖酸刻薄。竟不知為何,她雖然看到史天瑜在笑,張狂地笑,炫耀地笑,可她卻總覺得那的笑里有著難以名狀的苦澀。紀念明白的,雖然很多物質上的東西,史天瑜在離開賀連城之後一一滿足了,但很明顯,現在的她只是一副沒有感情的華麗的軀殼,和行尸走肉又有什麼分別?
這一刻,紀念竟覺得,是自己虧欠了這個女人。因為,自己現在的幸福,至少有一部分是史天瑜成全來的。
史天瑜優雅地端起咖啡杯。
那血紅色的修剪整齊的指甲貼著瓷白的咖啡杯,對比鮮明。
咖啡要送到嘴邊的時候,她卻突然放下,淡笑著感慨道︰「紀念,你沒有沒有覺得,時間真的是一樣很神奇的東西?」
「嗯?」
「……它讓我們曾經相互仇視的兩個人,在今天平靜地坐在一起,像是一對老朋友一樣聊天,你難道不覺得它神奇嗎?」
目光飄向窗外,窗外陽光正好。
展顏,她笑︰「是啊,很神奇。」
「對了,別光說我啊,你呢?現在過得怎麼樣?還有,上一次,我見你時……總之就是,你的病,好沒好?」史天瑜似乎並不怎麼習慣和人對話的氣氛,語氣稍顯生硬。
「我的病,好還是沒好,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這幾個月沒再復發罷了。」這回換成紀念垂下頭了,她柔軟的手徑自撫上小月復,指尖隔著裙子細細摩挲,似乎能感到那孩子的心跳,「幸福嗎?我很幸福……」
再次注意到紀念微微隆起的小月復時,史天瑜仍覺目光一刺,心里有個叫作「嫉妒」的東西在隱隱作祟,苦笑也跟著在唇畔鋪陳開來——
「你,真的幸福?」
紀念一怔,抬起眸子。
「真的幸福?可我剛怎麼听到你在和別人打電話的時候,說賀連城他又不能陪你去做產檢了?這個‘又’代表的意思,不是一次兩次了吧?」
史天瑜的反問,讓紀念啞口無言。
連一直看在一旁的林曉蠻都說,賀連城這樣做太過分了呢,例行的產檢,他有幾次陪她去過?去了,又有哪次不是到了便找了一個很忙的理由就先離開了?按林曉蠻的話來講,他賀市長有那麼忙嗎?連抽個時間陪陪懷孕的妻子的時間都沒有?是不是每家每戶的馬桶賭了都要他市長大人親自去管啊……
或許,感情的事,真的是外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和賀連城的感情早就出現了危機,只是她一直找不到那所謂的裂縫在哪里,所以只能在每當心有懷疑的時候,一再麻痹自己。
看到這樣的紀念的時候,史天瑜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照鏡子,鏡子里面的那個就是曾經愛痴狂的自己。對紀念,自己是嫉妒,嫉妒現如今,比起自己,她還能留在那個人的身邊;也是同情,同情到現在,她還深陷在那個圈子里,而自己,就算再悔恨,自己也已經再不會那個人產生任何交集了。
很多東西看淡了,也就不像當初那麼痛了。
史天瑜掰著自己的手指,盈盈淺笑︰「或許,他的心根本不在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身上也說不定……」
……
和史天瑜見過面之後,紀念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個感覺似曾相識,就好像五六個月前剛飛回國的她,想要找個港口停泊,卻迷失了最初的方向。
而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拖著懷孕的身子走了一小會兒就要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息一下。不知道是第幾次停下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了哪里,她選了街邊的花壇旁的長椅,扶著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雖然已經入秋了,但正午的陽光依舊曬得人暈眩,太陽穴一陣陣地跳痛不休。
剛好走來了一家三口,年輕的爸爸,七八歲大的兒子,再加上一個看起來懷孕了有五六個月的媽媽。那一對父母悉心牽著站在兒子兩側,一人牽著一邊,幸福得不容許再一個人的介入。乖巧懂事的兒子和父母說,等到妹妹出生了,一定要帶著妹妹一起來游樂園玩,兩個大人也跟著眉眼笑彎。
這畫面連坐在一旁旁觀的紀念,也被那濃濃的幸福感染了。
她笑了,卻笑得苦澀。
習慣性地模上自己的小月復。其實,有關那天和賀連城討論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她的確切想法,是想要先生一個男孩子,再後再生一個女孩子。哥哥長上妹妹幾歲,就可以保護妹妹、寵妹妹了,就像她和她的小哥哥了……一家四口,就像眼前的這一家一樣。只是當時,有些細枝末節,只是自私地不想與他分享。
想著,想著,那一家人已在歡笑聲中走遠了。淚,在她一個人的時候,不爭氣地滑落,一滴一滴摔落在她的裙擺上。
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機響了,打來的那人是誰,紀念不用想也知道。
「念念,不是說好在我公司見面,然後陪你去做產檢的嗎?怎麼你現在還沒到啊?」
電話一接起,里面便響起了林曉蠻聒噪而熟悉的嘮叨聲。這聲音在此刻溫暖得讓紀念的眼淚愈加洶涌,她清了清嗓子,回道︰「曉蠻姐,你小點聲,小心你干女兒被你的大嗓門嚇到!」
「哦,對對對……」電話那頭的林曉蠻忙壓低了聲音,「我的干女兒圈圈啊,干媽沒有嚇到你吧?」
紀念被林曉蠻的回答逗笑︰「那我替圈圈回答一下?她說,她啊早就習慣了曉蠻干媽的大嗓門了呢。」
「不過念念,開玩笑歸開玩笑,你現在在哪里啊?怎麼沒還沒到啊?是不是路上遇見了什麼事?」
紀念撫了撫手機,笑道︰「沒有,什麼事也遇到,老朋友倒是遇到了一個。剛我們聊得太開心看,倒忘了打電話給你了……」
「哦哦,那就好。」
「對了,曉蠻姐,等下可能要麻煩你幫我去陳醫生那里取一下我前幾天的檢查報告,今天的產檢是去不成了,但是前幾天的檢查報告還是要去拿的。」
「好,剛好我家東東在我這里,等下我叫他送我過去。可是念念,你真的沒事嗎?」怎麼,她听起來,紀念的聲音好像不大對勁兒?
紀念抬起手來,胡亂地擦過臉上的淚痕,答道︰「沒事啊,我還能有什麼事啊!你放心好啦!」
「那就好……」
掛斷電話後,她的世界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紀念撥通了給賀連城的電話——
「在哪里?」
「在忙。」
他干淨利落的答案讓她的心不由地一沉︰「忙,忙什麼?」
「傻瓜,當然是在忙工作。」
男子溫醇的笑跟著響起,這樣的笑她怎麼听怎麼覺得不自在,她笑得蒼白︰「好啊,那你忙。」那邊就要掛斷電話,紀念卻喊道,「等一下。」
「怎麼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拿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氣︰「今晚,能不能回來陪我吃飯?」
「可……」
「我會按時準備好晚餐的,都是你愛吃的菜。嗯,就這樣吧!你忙……」紀念一口氣說完,甚至沒給賀連城婉拒的機會。掛了電話,淚水便如連了串的珠子,落了下來。
她問自己,什麼時候開始?
她要他回家陪她時候吃一頓飯,竟然要用這樣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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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紀念的電話過後,林曉蠻那邊便和安東尼兩個人來了醫院。
紀念托付林曉蠻的那份檢查報告,林曉蠻絲毫不敢馬虎,一一讓婦產科的陳醫生解釋給她听,連安東尼都有些驚訝,他從來沒見過大大咧咧的林曉蠻對什麼人的事這麼上心,當然除了自己。
走在醫院的長廊上,林曉蠻一面拿過報告單子指給安東尼看,一面自豪地說道︰「安東尼,你看見沒?這個小小的是林曉蠻干閨女,圈圈!」
「知道了知道了,曉蠻姐。你已經說了十幾遍了……」安東尼滿臉黑線。
「十幾遍怎麼了?我還要說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呢?」林曉蠻一翻白眼,在醫院的走廊里,大喊了起來,「圈圈是我林曉蠻的干閨女!!」
安東尼一個健步沖了上去,捂住了林曉蠻的嘴︰「我說,小姑女乃女乃,這里醫院,你這麼大呼小叫的,會打擾到別的病人的!」
林曉蠻掙開安東尼︰「哼!我偏要說,我林大小姐高興,管他們呢!」說著她便跑了出去,指著報告單上的照片給坐在長廊上的病人和病人家屬看,興高采烈的樣子,實在是安東尼頭疼,看不出來她是女的人,還以為她是孩子的爸爸呢!
但見她實在開心,他也不好再阻止,只能由她去了。
誰讓她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樣子呢?
一瘋起來就沒個女孩子樣兒,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這個沒長眼楮的,還有誰會喜歡她?
他笑了笑,想想還是不放心,追了上去,卻看見林曉蠻站在不遠處的原地。
扳過她的細肩,安東尼看她的神情像是被什麼嚇到了,問道︰「怎麼了?」
林曉蠻不答。
安東尼順著林曉蠻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十指相纏的一男一女,正是賀連城和莫妍。兩人有說有笑,親昵的樣子讓旁人生羨。他心頭一驚,拉過林曉蠻的手,就往外走︰「走吧!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安東尼到底是男人,力氣打過林曉蠻好些,就算她再怎麼掙扎,也只是徒勞,被安東尼拉出了好遠,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才狠狠甩開了他的大手——
「安東尼,賀連城的這事你都知道?對不對?」
林曉蠻站在原地,冷冷瞪著安東尼平靜無波的眼眸。
前一秒還開著玩笑的男女,這一秒便被她用冰冷的眼神劃清了界限。
安東尼偏過頭,不願更不敢看林曉蠻審視他的目光,淡淡地回道︰「這不是你和我該管的事……」
林曉蠻戲謔地勾起唇,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人的眉眼,冷哼一聲道︰「安東尼,你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是我和你該管的事?剛才陳醫生說的話,你听見沒有?她說,念念最近的情緒比較低落,也是會影響到肚子里孩子的發育的?紀念現在每天都魂不守舍的,這都是為誰啊?」
安東尼駐在原地,輕嘆了口氣,不答話也不反駁。
「好!安東尼,這麼多年,算我錯看了你!你不要管紀念可以,可是我不行!我拿她當我的親妹妹,看不了她哭、她難過,所以她的事我管到底了!今天我倒要去找賀連城討個說法,看他怎麼給我解釋他和他「岳母」的關系?!」
說著,林曉蠻便扔下安東尼,獨自一人再次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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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寫到這里,我想大家在腦海里應該對主人公都有自己的畫面了吧?
那,歡迎筒子們在評論區里貼圖,展示一下你們心中的紀念、賀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