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和林曉蠻前腳離開,賀連城後腳便跟了過去。
後一只腳邁出病房的門的時候,林曉蠻只听那門沉悶一聲被關上的同時,響起了門暗鎖鎖上的一聲脆響。
門被反鎖了?!
林曉蠻瞪大了眼,簡直難以置信媲。
轉過身使勁兒地擰著門鎖,卻發現門已然被那人鎖上了。
「賀連城,你把門反鎖起來干什麼啊?!你把門打開,打開啊!」林曉蠻連連敲著玻璃窗,也不管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只顧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嘶吼著。
而里面的那個人卻只留給她一個果決的背影。
除卻門口傳來的陣陣的敲窗聲,房間比先前靜了好多。
他步步向她走近。
距離一步一步縮短,他每邁一步,便能看到她跟著顫一下。
直到他重新在她面前站定,她才稍稍鎮定了些,沒了窗簾的依附和遮擋,她只能將自己抱緊,不住地搓揉自己身上雅白色的病號服。
偌大的病房里,余下她和他。
一個坐在地板上,一個站在她面前,將她小小的身子罩在陰影里。
臨空,賀連城睨視著縮坐在地上的紀念,冷聲擲地︰「起來!」
他的聲音里听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寒意仿佛能滲透到人的骨髓里去。
坐在地板上的她,如同被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呼一吸,都用了極大的力氣,食指探到口中,死死被貝齒咬住,努力不讓破碎的嚶嚀月兌口而出。
她讓他痛到連呼吸時,都會牽扯到心頭的那道傷口。
清晰的痛意傳向四肢百骸。
「紀念,你給我起來!」
他再次揚高了音調,哭聲戛然而止,她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小心翼翼。
「起來啊!」痛到不能再痛的時候,賀連城大手一撈,拉過她縴細的手臂,直將那坐在地上的她整個人揪了起來。
一陣急促的叩響在門口的位置響起。
賀連城不用回頭去看,也知道,那是被反鎖在外面的林曉蠻在緊張紀念。但,不管是誰,都不改變他這一刻的決定。
鼻對鼻,被他緊抓不放的紀念將賀連城眼底暈染開來的腥紅看進眼里,無力反抗的雙手抖得更猛。
有力的大手在她肩頭扣緊,失了控制一般地搖晃著她白鴿一樣的身子。
「紀念,你看著我,看著我啊!你說你記得我,你認得這張臉,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巴掌大的小臉表情扭曲,雙眸緊緊閉著,才能避開去看那雙向自己逼問的眼。她被她晃得一陣輕咳,唇色煞白的雙唇磕踫無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似的,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喊聲滌蕩在這只有他和她的病房里。
也同樣傳進在被關在門外的林曉蠻耳里。
撕的是她的心,裂的同時也是她的肺啊!
「賀連城,你畜生!你放開念念啊!放開她!」
紀念眼里的驚恐,她看得清楚,紀念的無力反抗,她也收進眼里。
手上的骨節直被這玻璃鋼化的窗敲得生疼,她卻仍不倦不休地敲著窗,只祈求賀連城能偏過頭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就能讓被關在里面的她那可憐的妹妹不再那麼害怕了。
都怪自己!
如果她早一點告訴紀念賀連城和莫妍早就勾結在一起的事實,早一點告訴紀念這孩子早就死在了她肚子里,早一點阻止紀念趕去賀連城的婚禮,那麼……或許,或許紀念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姐姐?
紀念叫她姐姐,她不配啊!
紀念有現在的境遇,她是絕對月兌不了干系的,她也是賀連城的幫凶之一……
便就是越想到這里,林曉蠻眼里的淚就涌得越多。
模糊的視線,讓她的身子變得虛軟起來,卻是安東尼的一雙大手穩穩扶住她,給了她最堅實的支持。
圓潤的額頭輕抵在他肩頭,淚滴滴打在大理石質地的地板上,摔成了幾瓣。
看著林曉蠻心痛,安東尼心里又何嘗不痛?可他卻不能代替她,只能給她一雙可以依靠的肩膀。長臂一收,將她緊緊擁進懷中,溫暖的大手一下一下輕拍在她身上,他倉皇地吻她的發絲,柔聲安慰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林曉蠻將頭深埋進安東尼的懷抱里,深嗅著他身上特有的干淨如同青草一般的味道,似乎能讓自己躁動不安的心得到片刻的寧靜。
卻是頭頂安東尼的聲音一響,又驚又喜——
「曉蠻,你看,你看哪!」
看,看什麼?
林曉蠻緩緩從安東尼的懷里露出一顆小腦袋,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
那玻璃窗的畫面,讓她不禁睜大了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她簡直能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
可是安東尼也看到了,那還會是假的嗎?
只見那一直掙扎著、爭吵著、哭鬧著的紀念在被賀連城收進大大的懷抱里之後,竟陡地安靜了下來。由他緊緊擁著,怔忡著,那神情好似突然回憶起了什麼,看向天花板上的某個角落。
良久,感受到懷里的小人兒的呼吸漸近平穩。
賀連城俯身,將紀念整個攔腰抱了起來,將她輕放在大床上。
紀念的一雙眸子至始至終都落在賀連城身上,微微偏著頭,眉心輕輕蹙著,眉梢斂起絲絲迷茫。目光一瞬不移地跟著他走到病房的另一端,看著他取來一早就準備好的用來包扎的藥,再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將裝著藥的托盤放在腳邊……
紀念覺得,面前這個人的眉眼真的有幾分熟悉……但是他像誰、他是誰,卻想不起來了。
他指月復處有著一層細細的薄繭,觸到她皮膚的時候有著些許的癢,讓她被握在他大掌里的腳不禁一縮。卻是他牢牢攥在她腳踝的位置,讓她那只腳心被割破了的腳擔放在他的膝上。悉心擦過消毒水的棉簽,在沾到被玻璃劃破的傷口的時候,傳來尖銳的痛感,讓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疼嗎?」
如清風沐雨一樣柔和的聲線,還有問句時輕揚的語調,連這些也讓她覺得熟悉。
那眉心的痕跡重了些,她舌忝了舌忝下唇,輕應了聲。
她開始不那麼反抗自己的接近了,這讓賀連城心里暖了暖,淺淺勾了勾唇角道︰「疼,就不要亂動了,忍一下,一下就好……」話落,他用棉簽自顧自地在她的傷口上消毒,就在消過毒的鑷子觸到她傷口、意圖取出她血肉里的玻璃碎片的瞬間,一雙縴白的手臂卻突然捏緊自己的手腕。
以不大不小的力氣握著。
他抬眸,坦然迎上她探尋的目光。
只見那小小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傾,點點疑惑的光在一雙清眸里暈開︰「你、你是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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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嫂,他今天吃飯了沒有?」
「姑爺他今天……」
「又什麼也沒吃?」看到每天負責那人衣食的阿姨吞吞吐吐的樣子,溫瞳便氣不打一處來,推開陳嫂,便進了那間房間。
一開門,便有濃重的腐味傳來。
床頭櫃前還擺著今早的早餐和中午的午餐,佣人們都是按照了她的吩咐做成了他愛吃的那種口味,他卻很給她的面子,動也沒有動過。強壓下積蓄胸口的怒火,她清了清嗓子,裝作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樣子,問道︰「怎麼早餐和午餐都沒吃啊?是不是新請來的阿姨做的不合你的胃口啊?要不要我和管家說聲要他再換一個?」
那獨坐在床頭,面對窗外一片碧海藍天的人,卻像是沒有听到一般,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濱海風景。
他的背影,枯瘦而有著一種堅硬的決絕。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溫瞳已然沒了最初的耐心,厲聲質問起來。
只見那人緩緩仰頭,從側面來看,闔眼輕舒了口氣,啞聲問道︰「打听到念念的消息了嗎?」
「念念,念念……」溫瞳悲極反笑,踩著尖細的高跟鞋憤然走到那人面前,看著那張平靜無波的臉,破口大罵道,「紀元,你的心里,就沒有別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