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美眸轉了轉,神色有些慌張︰「連城,你怎麼——」
「我怎麼?我倒要問問你為什麼……」他大步邁進,將她逼得步步後退,腥紅的雙眼也如兩把染帶著鮮血的利刃,閃著寒光,意圖喂進她胸月復當中,「你到底是為什麼要買通那個醫生害念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莫妍心上一驚丫。
「連城,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什麼也听不懂啊……我害紀念?我什麼時候害過她?」一頓,她垂眸舌忝了舌忝干澀的下唇,「就算,我之前有幾次跑到你家去找她的麻煩,可是,我也絕對不會害她啊!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什麼時候懷孕的?我不知道啊。我連她是什麼時候懷孕的都不知道,你想我是怎麼該怎麼去害她啊?媲」
話音未落,抬眸,她迎上他逼視的雙眸,但掩飾好了神情,可她陡地蒼白的臉色卻在一時是完全遮掩不住的。雙手攥上賀連城西裝肩頭的位置,懇切的目光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此時此刻,在賀連城的臉上就根本找不到除了憤怒之外的別的表情來,那薄唇譏誚地掀起,星眸里冷光四溢︰「裝!莫妍,你再裝!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還能裝多久?!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現在的事……是五年前,紀念和我的第一個孩子!」
「你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哪又和我有什麼關系?」莫妍手一松,倏地挺直了腰板,變得理直氣壯起來,「那時,不是醫院的大夫說,她的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死在肚子里了嗎?」相比起前一秒的慌忙和不安,她淡定了許多,嗤笑一聲,「賀連城,我真想不到你會這樣詆毀我,是不是你接下來還要說……是我當時買通了她當時的主治醫生,和她串通好了口供?才讓那個醫生欺騙了所有人,讓你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難道不是?」
賀連城譏笑一聲,尾音留下的顫意尖銳到就如同摔碎在地上的玻璃落下的同時所濺起的碎片。
「賀連城,你是哪里听來的風言風語?」不穿高跟鞋的莫妍,足足要比賀連城矮上一頭還多,但這高度的差距卻沒能讓她望而生畏,凜然仰視他的下頜骨。那一雙套在拖鞋里的腳,卻出賣了故作鎮定的她,在同一秒鐘,向後蹭了蹭。
「哦,我知道了。」沉默僵持,將兩人之間的氣氛壓到極點的時候,她妖嬈地笑。像是雨水連綿時節的天氣一樣,又將臉上所有的溫和都換作凌厲的稜角,面色一凜,美目斜瞪,「是不是紀念?她又假裝自己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所有事……然後和你說,她之前的那個孩子是我害死的?」
當將面前這個女人的丑惡臉孔印在眼底的時候,賀連城在她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年的那個莫妍的痕跡了。
就像莫大同和自己說的那樣,他們心里的那個莫妍,真的已經死在他們的記憶里了。現在站在這里的這個,就只是一個佔據了莫妍軀殼的厲鬼。自私、惡毒、死不悔改,與曾經掛名在她身上的那些形容詞,再扯不到一絲一毫的關系。
賀連城面色稍稍緩了緩,語氣也不如最開始那般的鋒利︰「……莫妍,我只問你最後一遍,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莫妍迎上,整個人站得更直了些,坦然直視賀連城眼底,就好像他口中所說的一切,當著與她無關一樣,
「賀連城,那我也最後只澄清一遍,我——沒、有!」
自賀連城的唇畔撕開一記冷笑來,笑里有三分苦楚,他沒想到,莫妍竟執迷不悟到了這種地步。
「莫妍,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站在這里嗎?不知道的話,就听我一字一字地告訴給你听——就是因為當年的那個醫生已經在今早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她坦明了所有事,其中包括你和她的那些勾當!」
那個醫生?
她直覺自己的心被人狠狠一攥,似乎能流出溫熱的液體里,強裝鎮定表情也換了裝,她甚至要比剛才看起來,還要更慌,小步後退,她連聲音也放低了些︰「是她故意陷害我……是她故意陷害我的。她說的那些事,我根本連听也沒有听過。」
眸子一轉,及時抓住腦海里靈光一現的想法︰「哦,對,是紀念,一定是紀念指使她這麼做的!一定是紀念和她說,要她利用當年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來讓你誤會我的……賀連城,但凡你對我還有一丁點的信任,但凡你還多少念及我們過去的情分,你都不該相信那個醫生的鬼話!」
賀連城俊顏上的溫度已然降到了零下幾度︰「莫妍,你是懷揣夢想的一個畫家,試問,一個盡心盡責、和你一樣懷著夢想的醫生若不是干了虧心事,她怎麼可能甘心又怎麼可能舍得離開自己熱愛了幾十年的工作,又怎麼可能放下自己心愛的手術刀?」
賀連城臉上的冷笑一時散盡︰「好!我不該相信這那個醫生的鬼話,那你來告訴我,和你血脈相連的你的親佷子——莫大同,他的話,我又該不該信?」
「大同?……他和你說什麼了?」
前一秒的她,似乎還演作一個人也能鎮定和堅強的樣子,但「莫大同」這三個字就似乎是自己的軟肋一樣。一經提起,就會讓她慌忙到忘記卸掉這一臉狼狽的妝,就走出門外的地步。
還有什麼,比讓賀連城抓到她馬腳更讓人興奮的了。
淺勾起唇角,他逼近最後兩步︰「說了很多。說了你一直以來隱瞞我的全部。他說,當年安安其實並不是被紀鶴先帶走的,而是你驚心設計了這一切,說到底,安安的死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當身體撞到身後堅硬而冰冷的牆壁的時候,莫妍覺得事到如今,她似乎沒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
紅唇豐艷逼人,有著駭人的光彩和色澤。
「不管莫大同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也不管那個醫生都告訴你了什麼,賀連城,我的解釋只有一句,紀念的孩子……該死!」
「你……」
一時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怒火沖上頭頂,繃緊的太陽穴狂跳不休。
連指尖也跟著氣到發顫的大手,瞄準了她縴細的脖頸,一抓即中。
只一只手,她就如同一只斷了線一樣無助的風箏一般,被他提起,釘死在牆面上。雙腳懸浮在半空中,連循環的血液也都卡在他大手捏扣著的位置,兩頰因肺部不能呼吸新鮮的空氣,而長得鮮紅欲滴。她依稀能听到骨節錯位的聲音,恐懼襲上,巴掌大的小臉扭曲到丑陋到讓人辨認不出她最初的樣貌來了,就連那一雙眸子也快從眼眶里擠出來了,雙手在他強健有力的手臂上掰弄,削尖的指尖在他蜜色的皮膚上已經摳出了道道血痕,血痕終端的位置,還留有那帶著血絲的月牙一樣的傷口。半空中,她在作最後的無力的掙扎,唇畔無聲地上下磕踫︰「放……開……」
她痛苦不堪,他漠然冷視。
他從不屑于對任何一個女人動手,但這一次是例外,只有他自己明白,那失去自己親生骨肉的痛是怎樣的。敲骨吸髓般的極致的疼痛,他怎麼能夠說忘就忘?他要手刃這凶手。
恨意從齒縫間一字一句擠出︰「放開,我今天就要殺了你,然後拋開你的肚子好好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怎麼會心狠到這個地步?連一個還沒出生的小孩子也絕不放過!他還那麼小……」
竟不知為何,這一瞬,他的腦海里突然閃現了一張孩子天真無邪的笑顏。
是安安!
就算安安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可是那個可愛的小家伙也曾在他的生命里參與到了最刻骨銘心的一段。如果,她和他曾經的那個孩子還活著的話,也一定不樂于見到這一幕……
大手猛地一甩。她如一枚殘葉被狂風卷起。
一聲悶響,縴弱的身子重重砸在牆壁上,滑在地板上。
拄著地板,她爬起。渾身上下都在痛,就連雙腿也無力,她癱軟在地板上,捂著自己的脖頸,倔強得仍目不轉楮地盯住賀連城。于一陣輕咳中,抵死挑釁︰「賀連城……你掐啊,你干脆掐死我算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冷峻的側顏俊美如儔︰「莫妍,你當真以為我不敢?!」
「不,你敢!」莫妍篤定毅然,什麼時候一股甜腥溢出唇角,她嘗也苦澀,只坐直了身子,仰首挺胸,眸子里的狠厲不少于他,「可是,賀連城,她的孩子可憐,不該死!那我的呢?我的安安就該死嗎?」
那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震。
莫妍燦笑,扶著牆壁緩緩站起身來,用拇指指月復一擦唇角的血跡。
「賀連城,我沒你那麼大度,竟然會愛上愛死自己親生父親的仇人家的女兒,還和她生了孩子?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安安,所以是紀家的人,都該死!就連那個紀家私生女生出來的孩子,也一樣!賀連城,別忘了!害死那個孩子的人,不只是我,連你這個做爸爸的,也是幫凶!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你草率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你賀連城的孩子誰又動得了?」面色轉暖,她朗聲大笑起來,「怎麼樣?間接害死自己的孩子,手上粘著還粘著他的血的感覺,不好受吧?」
清晰的痛意襲遍全身,賀連城忿忿攥拳,只恨這一雙鐵拳不能把莫妍生生敲碎。
她都說得對。
他沒有一句可以拿出來反駁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大意馬虎,又怎麼能讓旁人有了可趁之機?
莫大同一直替莫妍隱瞞了罪行,他該死!莫妍是這整件事情的主謀,她該死!親自打掉他的孩子的那醫生,同樣該死!
可是他呢?
他就不該死嗎?
他比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更應該去死,可就算是去死,他也在不能挽回他們的那個孩子了……
闔眼,薄唇抿起清冷的弧度。
半晌,他睜眼,那雙黑眸里射出的光芒,凌厲依然︰「莫妍,從今往後,我都不希望再見到你。也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
*
*
這天回到家,賀連城像是之前的每一天一樣,在紀念和圈圈兩個人面前表現出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為他們準備好晚餐,看她們吃得一干二淨,再到整理好一切,送紀念和圈圈兩個回房睡覺。小家伙的睡眠質量,一向極好,每次只要他剛把故事講了個開頭,她就已經睡熟了,而這晚紀念卻好像是不怎麼累的,躺在床的另一邊吃吃不睡。
當賀連城翻遍了一整本童話書,發現再沒一個故事是她沒有听過的了,剛要開口和她說,卻是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攀撫上他側頰。
霎是,他周身的冰冷被她手的溫度驅逐了大半,身體里的血液也像是春日開化的河水一樣,開始重新緩緩流動起來。
她拄著床沿,稍稍坐起了些。
短發的發梢輕垂在她精致的鎖骨上,眸子亮到如同窗外那皎潔的明月。
「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賀連城抬眸,見她煙眉淡淡地籠著憂色,那強裝了一整晚的淡定在她的一個眼神之下,就頃刻土崩瓦解了。
紀念,她這個人,就總是有這樣的能力,不管是她瘋了之前,還是在她瘋了之後,她總是能一眼就把他的心事看穿,也總是能成為治療他的極好的良藥。
從他回來,走進這家的門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掩飾著自己,刻意不讓她和圈圈發現自己異樣。而他自己也想讓自己回到先前的狀態,哪怕是前天,他沒有從莫大同和陳醫生的口中,知道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那樣,他現在心里,對她、對那個死去的孩子的愧疚,或許還會少上一些。
偏過頭,賀連城眉心一擰,冷冷回道︰「沒事。」
起身,他轉身就離開,逃回自己的房間,匆匆將房門反鎖。
自己則是走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用涼到徹骨的冰水一遍一遍沖洗著自己的腦袋,抬頭看著鏡子里的那一張臉。
粘在他蜜色皮膚上的水珠還沒有全部干掉,凝結成汩,順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留下,啪嗒啪嗒地打在洗手池里。
門外,敲門聲不斷。
有她焦急的聲音傳來,紛擾著他混亂的思緒——
「開門,開門,你開門啊!」
鐵拳連連揮下,無不砸在那面鏡子上有鮮紅的血流順著鏡子的光滑面蜿蜒而下。
……
當賀連城最後為在外面一直敲門的紀念開了門,當他再度癱坐在浴室的地上上,當紀念取來醫用箱來幫他包扎傷口……
而那面鏡子也已經被他砸得面目全非,透過那一面鏡子,已經不能完全映射到這浴室里的一個完整的畫面。
紀念拿過消毒棉簽,小心翼翼地在賀連城猙獰的傷口上處理著,賀連城卻木然看著浴室里天花板上的一角,呆呆地出神。
卻是一滴什麼東西溫熱的,打濕在他的傷口上,液體觸到果|露在外的傷口上時,是一陣鑽心的疼。
偏過頭,他看向她,那跪坐在地板上的小人兒早已哭得淚眼婆娑,小聲嘟噥著,埋怨道︰「壞脾氣……」
心尖一顫。
大手一扯她的腕子,他將她柔軟的身子帶進懷里,五指扣進她烏發當中︰「念念……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