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真地想看看,什麼樣的女人讓你這樣動心?」皇後將尚在襁褓中的小太子交給女乃娘,款步走上御花園的六角亭。
耶律寒微微抬了抬眼,靠著欄桿,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輕啜了一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麼?這里是我的家啊。」皇後有些薄怒,接過宮女端上來的茶也啜了一口。
「家?」他眼中暗暗的感情波動,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不想家了?」
皇後坐到他身邊,淺笑嫣然︰「想啊,可是來了這里,想家又有什麼用?」
「燕燕。」他抬起頭,眼神復雜,「要是從此以後再沒有家,你會怎樣?」
「不會怎樣,因為我是著大遼國的皇後,可是……。」她頓了頓,眼楮望得很遠,「要是沒了牽掛,心會死。」
他的心狠狠地刺痛,漆黑的眼楮如同子夜︰「心死了,人呢?」
「心死了,人當然只是軀殼了,行尸走肉,活著也像死了一樣。」
手中的茶杯輕輕晃動,滾燙的茶水灑了出來,潑在他手背上,他像是沒有覺察。
皇後定定地凝望他,掏出手帕小心地擦著他的手背,輕輕吹著涼氣,「怎麼這樣不下心,這茶可是很燙的,疼嗎?」
她抬起頭,望見他俊美的臉,望進他深邃的眼眸。
四野無聲,皇宮里靜悄悄的,宮女垂手站立。
「我真的想看看那個大宋公主了,看你這樣魂不守舍的。」她打趣道,借以掩飾臉上的紅暈,心里一片苦澀。
耶律寒回過神,放下茶杯,語氣帶著警告︰「她沒什麼好看。」
皇後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恍惚,「你這樣在乎她?」
他背著她站起來,聲音輕柔地︰「我愛她。」
她仰望他挺拔而又認真的背影,雙眼一片霧蒙蒙,「第一次見你這樣認真,寒,你是動了真心嗎?」
他沉默不語,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他望向遠處的南王府,仿佛透過了重重宮牆,雕欄畫棟,看見她蹲在雪地里,手里拿著一片落葉,逗弄著腳下的兔子,笑靨如花。
「她……也愛你嗎?」她戀慕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背上。
耶律寒輕輕吸了一口氣,手指收緊,關節泛白,仿佛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不!她恨我!」
皇後吃了一驚,想開口說什麼,他卻轉身走了,冰天雪地,他有力的步伐踏過積雪,留下一長串深深的腳步。
「她不恨你,傻瓜,任何女人都不會恨你。」她提起華麗的宮裙,繡花鞋踏進他的腳步里,一步一個腳印,追隨著他。
夜未央
窗外朦朦朧朧有微光透出,德錦睜開眼楮,側過臉,看見一張熟悉的睡顏。她枕著他結實的手臂,一個晚上都睡得很沉。
她輕輕把頭移開,坐起身,溫暖的被子從她身上滑落,寒意趁機席卷了她,她蜷縮著身體靠在牆上,愁腸百結。
「娘……。」她的聲音幾乎不可聞,顫抖著。
睡夢中的耶律寒突然睜開眼楮,柔腸百轉。
「怎麼了?」他把被子蓋到她身上,**的上身在黑暗中隱隱泛著金屬的光澤。
她低著頭身子輕輕顫動。
他心中動容,知道她想家幾乎成狂,夜夜夢中喃喃囈語的都是她在大宋的家和楊家的人,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用那麼殘忍的方式狠狠傷害了她,將她推進痛苦的深淵,同時也讓他萬劫不復。
天邊露出魚肚白,隱約的白光照亮了東方的一片天,積雪正在慢慢融化,似乎其間有沙沙的聲音。
德錦抬起頭,倔強的眼中泛著點點星光。
耶律寒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黑暗中,他眼中有龍虎的精魂,還有深情的溫柔,只是……窗外的微光透進來,他背著光,她看不清。
「還有多久?」她望著他隱在黑暗中的臉,心里好恨。
「還有多久你才會放了我?」
他眯起雙眼,聲音如同外面的冰天雪地︰「等本王對你不再有興趣。」
她心中隱隱作痛,她等著,等著他對她不再有興趣,然後將她丟棄,棄如敝履。
天大亮
侍女們端著熱水和衣物魚貫而入。
耶律寒走下床,站在床邊讓侍女替他更衣。他定定地看著她,她縮在床角,眼斂低垂。
感覺到他的目光,德錦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眼楮迷蒙。
他嘴角噙著一抹不易覺察的溫柔,眼神那麼深那麼深地在她身上。
她突然從床上跳下來,連鞋子都沒穿上便跑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她赤著腳,踏著雪花,將侍女的呼喚遠遠拋在身後。
好冷好冷,她只穿著薄薄的單衣,迎著刺骨的空氣,雪花在她腳下發出沙沙的破碎聲。
冰涼刺骨,只有這樣殘忍的折磨她才不會迷失在他的溫情之中,總有一天他會將她丟棄的!而他是她的仇人,她不能,她不能,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白茫茫的雪地中,她瘦弱孤單的身體慢慢蹲下,埋首在手臂間啜泣。
天好冷,就如她現在的心一樣,心灰意冷。
光果的腳幾乎凍結成冰,疼得麻木,早晨的風穿過冰雪無情地摧殘她的身體,她像一朵搖擺在狂風中的花朵,稍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
她抱著凍得發抖的身體,要是冰冷可以讓她什麼都不去想,那麼她願意永生永世生活在這切膚徹骨的痛苦中。
一件滾著紫貂毛的披風落在她身上,她抬起頭,看見他一雙漆黑的眼楮。
他把披風披在她身上,俯抱起她,走進屋里,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今天化雪了,外面很冷,不要出去。」他用披風將她緊緊裹起來,化雪的時候比下雪要冷很多,她身體柔弱,會承受不住的。
她眼底無波,頭靠在床欄上,冷得發抖,臉色蒼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