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居。
陳設依舊,氣派依然。
所有人都端坐已待,只是一頓小小家宴,卻仿若招待貴賓,主賓席上席位空缺,難道是為我而留,果然,下人丫環眼神不再冷漠,神情唯唯諾諾,盡是攀附之意,走在前端恭恭謙謙帶我前往主賓位。
上官城退居一旁。
我不解︰「既然南宮公子在此,賓位應為他所有,為何……」
下人道︰「小姐離莊許久,莊主牽掛甚深,此次設宴除為小姐洗塵,還有喜事要宣布。」
喜事。
我驚詫。
目光不解向上官城望去,問︰「多謝爹對女兒的抬愛,只是琉雲資格尚淺,且今日有貴賓在此,上賓座實非我屬。」
「雲兒妹妹。」
舞傾城嬌俏柔媚聲音甜甜軟軟傳來,眼中,意味深長,她朱唇輕啟︰「你可知南宮公子此次入莊為何事而來?」
那語氣,話中有話。
我輕笑︰「琉雲不想知道。」
她臉色微變,媚笑︰「上官琉雲名傾洛陽,南宮公子仰慕已久,八百里良田,千萬兩黃金,外加洛陽城三十間店鋪,聘禮,義父已經收下,傾城山莊與南宮世家親事已定。」
定親。
和南宮博。
腦中轟然空白,心驀地變冷,僅存的熱切消失貽盡。難怪,上官城如此客氣,下人如此禮遇,他,竟趁我離開洛陽之時定下親事,憤怒,騰然升起,我冷冷看向南宮博,那日,湖邊,他口口聲聲不強人所難,只十來天,驀然變臉,這個男人,寧死不嫁。
視線——
在空中糾結——
南宮博毫不躲閃。
他啟唇淺笑,端起白玉杯,飲盡杯中酒,他知道她此刻心中一定充滿恨意,的確,她是該恨他,那日在雨中,她與長孫炎煌擁吻,行為已表決其心,她選擇的,是長孫炎煌。可是,他決不放棄,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只要留她在身邊,得到她的人,總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心。
她離開洛陽,直奔長安。
他派人緊隨其後暗中保護。
鮮花滿月樓處處是他眼線,她與長孫炎煌一切他早已知曉。
他知道她會回來。
他也知道她為何回來。
只是——
她回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 」
白玉杯在他手中碎裂開。
南宮博定定看向廳中絕然對立的人,那晚,她廳中獻歌,技驚四座,一剎那涌現的感覺仿若初見,他後悔曾無意造成的傷害,更決心去感化那雙如蒼狼般倔強的雙眼。
是的,她的眼神,灼灼生輝,燦爛奪目,冰涼中帶著灼熱,時而像迷失在人間的仙子,時而像背負著仇恨的野獸,小心翼翼,警惕敏銳,就好像此刻,冰冰冷冷中勾人心魄。
他,絕不會再放她回到長孫炎煌身邊。
狂野。
我後退,那曾溫文如玉的雙眼,此刻,翻天覆地的改變,他眼底烈焰燃燒,輕揚的唇角寓意無限,白玉杯在他手中碎裂,好強勁的力道,這樣的南宮博,好陌生,強烈不安再次涌上心頭,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上官城打破沉寂︰「雲兒,你先坐下。」
雲兒。
我是否听錯,他竟親喚女兒閏名,好一個上官城,好一個冰冷的傾城山莊。
我柔聲︰「爹,女兒突覺頭暈,先回房休息了。」
「給我站住。」他聲音驀然驟變,撕去慈父偽裝︰「你不滿意老夫的安排嗎,南宮公子,才高八斗,權傾洛陽,南宮世家,聲名顯赫,如此一門親事,難道配不上你,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天經地義,豈容你挑三揀四。」
我站定︰「婚姻大事,父母作主,爹,那我娘呢,你有沒有問過,娘願不願意。」
一句話觸及他心中的痛。
上官城臉色大變。
我挑眉︰「娘懷胎十月冒死生下琉雲,只為女兒能看到人世間的美好,若她知道,您只顧自己聲威,不管女兒幸福,她在九泉之下,豈能安息。」
上官城拍桌而起,狂怒︰「逆女。」
家丁下人紛紛拉住勸慰。
我低下眼瞼溫柔如風的笑,眼角有晶瑩的東西劃過,本抱著一絲父女和好的希望,妄想替上官琉雲解開這個結,看來,世事難料,上官城怒奔向我,是想再給一巴掌,還是,想活活把女兒打死,只怕他不敢,上官琉雲如今是他一步登天的棋子,他怎會舍得。
果然。
他稍作緩和,徐徐坐下︰「雲兒,此事容後再商量,咱們一家人好好用膳。」
一家人。
他真以為我會乖乖嫁給南宮博嗎。
不可能。
我轉身落座。
精美的食物,醇香的美酒,華麗的餐盤,好一頓鴻門宴。舞傾城舉止優雅,正端著酒杯在上官城身前輕聲細語,眼角余光斜斜向我看來。她冷眼旁觀一場好戲,笑如繁花,定以為這頓飯我吃不下。
我淡定舉筷。
鮑魚參湯味道香濃,紅燒雞翅肉鮮味美,還有酒,用青風山泉水釀出來的純酒,香飄萬里,這樣的美酒,這樣的好菜,我為何不享用,肚子餓了,吃!只有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與這些各懷心思的人周旋,我不會虐待自己。
于是,一時間只听得杯筷交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