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天,我還是跟那個不是東西的家伙去了落日山莊。
那山莊坐落在靠近長沙縣城的一個偏僻的山坳里,很遠,路也不好走,他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才到。環境倒是不錯,四面青山,一望無際的茶園和綠樹將山莊掩映其中,很有點「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味道。
耿墨池直接把車開進綠油油的茶園,進入到一個紅牆青瓦綠樹環繞的深院,無處不見的青苔顯示出它已年代久遠,但看那有點舊的歐式風格和氣派的院落,讓人還是覺出了這宅子主人從前的尊貴和顯赫。
「這是我母親的祖居。」耿墨池介紹說。
一進門我就張著嘴說不出話︰沒有任何遮攔的木架屋頂,巨大的老式吊燈,擦得雪亮的木地板,弧形環繞而上的樓梯,客廳整面牆的落地窗,只在電視里見過的壁爐,柔軟的地毯,老式的看上去很舒適的布沙發,檀木的精致小幾和儲物櫃,牆上古老的油畫,金色的老式掛鐘……
我看傻了,以為自己到了哪個電視劇的拍攝現場,因為眼前這老式又很華貴的擺設只有在電視里才看得到。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會把房子弄成這樣。
「坐吧,你不累嗎?」耿墨池不知什麼時候已靠窗坐在了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算是客氣的招呼,「坐,坐,待會楊嬸會給你泡茶的。」
在路上就听他講了,他雇了兩個人看守這山莊,楊嬸是他們家從前的老保姆,現在還在山莊負責打掃衛生料理家務,她老伴劉師傅負責打理茶園。
我在他對面坐下來。
「為什麼跑回來?」他問。
我低下頭,沒有作答。
「怕我把你賣了?」
「有點。」
「你還是不懂我,」他嘆口氣,「我只是想安靜地跟你生活,不被打擾……」
「可如果你的心里不平靜,逃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濟于事。」
「也許吧,我確實很不平靜,認識你的那天就開始了……」
我看著他,兩個多月不見,他又消瘦了些,但精神還是很好,溫暖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照耀在他身上,讓他的臉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光芒,比陽光溫暖,也比陽光刺眼。
此刻和他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他的光芒毫無道理地淹沒了我,那光芒帶著某種可怕的誘因,讓我的心又開始陷入莫名的悲傷,就隔著一張茶幾的距離,還是看不透這個男人,他優柔的面孔後面到底隱藏著怎樣的一顆心,怎樣的一份愛,是要我享受此愛,還是要跟我同歸于盡……
我的心又痛起來了,定定神,馬上驚覺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你想讓我吃官司是吧?」我直奔主題。
「真是奇怪,」他看著我直搖頭,答非所問,「你這個鬼樣子實在談不上好看,怎麼就那麼大的吸引力呢?」
「為什麼告我?」我又問。
「其實有時侯我也想過放棄,可是怎麼就放不下呢?」他還是答非所問,表情迷離,好象听不懂我說的話似的。我忍住一觸即發的火爆脾氣,接著問,「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你說呢?」謝天謝地,這回他听明白了。
「你已經送我進過精神病院了,是不是還想把我送進監獄?不過……」我轉念一想,忽然說,「監獄倒是個不錯的地方,安靜,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只要我沒安靜,你休想安靜。」
「如果我進了墳墓呢,你也跟著進去?」
他一怔,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很悲涼,「這個你盡可放心,我絕對比你先進去,只有我進去了,你才能徹底安靜。」
「耿墨池,」我看著他認真地說,「有時侯我真覺得你是個無賴……」
「我就是個無賴,你怎麼才發現?」
「說吧。」
「什麼?」
「條件?」
「什麼條件?」
「你這麼急著收拾我肯定是有條件的吧。」
「痛快!」他很得意,眼楮眯成了一條線,「我就喜歡你這個性。」說著他起身坐到了我身邊,摟住我的肩溫情款款地說,「你早爽快點不就沒事了嗎?」
「說,別浪費時間。」我冷著臉無動于衷。
「你急什麼,」他瞅著。我她直皺眉,「這麼不願跟我呆在一起嗎?」
「我……我怕我想殺人!」我惡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他哈哈大笑,反而更緊地摟住了我,「行,行,上樓說吧,上面比較安靜。」他指了指樓上,站起身。「真是怕了你了。」他嘀咕道。
于是我跟著他踏著客廳的旋轉樓梯到了樓上,靠近樓梯口是一個開放式的會客區,擺著柔軟的沙發和明亮的檀木茶幾,站在這往四周看,更顯出這房子的氣派,尤其是木架天頂上的那盞巨大的吊燈,從二樓樓頂一直落向一樓客廳,白考兒扶著欄桿想象著,如果晚上開燈,一定是光華閃爍華麗無比。「到這邊來。」耿墨池叫我,招呼我往樓梯右邊的一個房間走。樓梯兩邊都是房間,中間有一條長長的過道,上面鋪著深紅色的柔軟地毯,他帶著她走過過道,進了一間明亮的大房子,房間內的兩面牆都是書架,靠窗是一個老式厚重的大書桌,中間是沙發和茶幾。
「這是書房,很安靜。」他介紹說。「隔壁是臥室,我的!」他又補充一句。我忙望向窗外,裝作沒听見。他笑了,示意我坐下︰「你好敏感啊,我又沒別的意思。」
「你是認真的嗎,那個版權……」我望著他,言歸正傳。
他很有趣地瞅我笑,顯然是我的急不可耐表現得太明顯。「先說點別的嘛,不要開口就是工作。」很明顯,他在拖延時間。
「你想說什麼?」沒辦法,我只能陪著他拖。
「就從我小時候說起吧,比如我怎麼在這住了十幾年。」
這倒讓我來了興趣,直視他,等他開口。
「小時候……」他仰起頭,好象在回憶。整整有兩分鐘,他一直保持那姿勢,他眼楮盯著天花板,眼神捉模不透,沉思良久才說︰「我的小時候不能說不幸福,但很少快樂,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後來改嫁,我的繼父也是個生意人,對我很嚴厲,也很疼愛,視我為己出,他自己和前任太太已經有三個孩子,加我,就是四個了,他忙著做生意很少跟我們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個父親的輪廓。我母親帶著四個孩子一直住在這,因為那幾個都不是親生的,他們長大後就都自己出去了,很少回來,我跟我的母親還有另外一個小妹很寂寞的生活了幾年,後來我也長大了,她就隨繼父移居海外,定居在新西蘭,我16歲的時候也去了國外,是留學,沒跟他們在一起,雖然他們一再要求,但在國外待了四年後我還是回到了國內,後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這兒就沒人住了,只請了一對老夫婦幫著打理,就是剛才你看到的楊嬸,她老伴這會兒肯定在茶場忙著,她去叫他去了。」
「就這些?」我很失望。
「就這些。」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