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心嗎?」當我把李櫻之的事告訴張千山的時候問他傷不傷心,因為正是他找櫻之索要兩百萬的贖子款才導致她鋌而走險的,而錢剛到她手里就被周由己拿去了,說是做生意周轉一下,後來周由己又多次唆使她挪用公款,數額越來越大,他們在雲南過春節的時候,周由己听到了風吹草動,借口去廣州結一筆帳撇下櫻之逃之夭夭了。張千山在法院工作,知道得比我更詳細,我一問他傷不傷心,堂堂七尺男兒竟當著我的面嚎啕大哭起來,「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錯……」張千山捂著臉痛不欲生,「我不是真的想要她的錢,我是想要她回到我身邊來的……」
「去看看她吧。」我冷冷地說。
「考兒,對不起……」張千山語不成句。
「一失足終成千古恨,這樣的滋味我不是沒有體會,你去看看她,順便勸勸,听說她在里面幾次想自殺……」
「是的,幾次都被發現了。」
「怎麼樣才能減輕她的罪行?」
「首先就得退贓。」
「知道了。」
兩個禮拜後,我賣掉了韶山路的公寓,當初五十萬買的房子三十萬就賣掉了,很快莫愁居也出手,而為了填上那個天大的窟窿這些還不夠,我把耿墨池走前給我的兩百萬也提了出來一並交到了檢查院。可是檢查院的人說被挪用的公款已經全部被填上,我問是誰填的,他們說不方便透露。當天晚上我就去近水樓台找到祁樹禮,跟他說︰「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欠我,都是心甘情願的,沒有辦法。」
「我還不起。」
「我沒說要你還。」
「那你最想要什麼?」
「你的心。」
「那可能要不到。」
「為什麼?」
「我的心已經不屬于我,給了別人。」
「去了日本的那個人嗎?」
我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只把準備替櫻之退贓的四百萬放到了面前。「你把房子賣了,住哪?」祁樹禮問。
「回湘北。」
「我送你回去吧,」祁樹禮想了想又說,「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麼事?」
「有人在羅布泊發現了一具被風干了的尸體……」
我腦子里「嗡」的一響,差點栽倒在地。
祁樹禮看著我不緊不慢地說︰「經過技術部門鑒定,尸體……」
「怎麼樣?」
「你別緊張,尸體不是高澎的。」
「你確定?」
「是的,你要相信科學嘛,而且有人看見了活著的高澎。」
「在哪?」
「西藏。」
春天是一個美好的季節,鳥語花香,生機勃勃。什麼事情只要放在春天里來經營,沒有不發芽的可能。祁樹禮深知這一點,所以在送我回湘北後,選了個好天氣把我帶到了桃紅柳綠的銀湖邊。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他醞釀了很久,冷冷地看著他,看他如何攻得下我心里的銅牆鐵壁。可是他只說了幾句話,我心里的城堡就轟然坍塌。我答應嫁給他了。
他說︰「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如果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那就是給你新的生活和愛,也許這不是你想要的愛,但是如果可以這樣愛,並不表示你對某個人的背叛,而是你對自己心里那份愛最美好的堅持,活著就是堅持,活著才能愛,即使不是你希望的愛,但你若好好活著就是你所愛的人最大的幸福。」
「如果可以這樣愛?」
「是的,如果可以這樣愛。」
我自己也沒想到,抗拒他這麼久,竟然在一瞬間妥協。也不能說是妥協,只能說我欠他的太多,多到我這輩子都還不完。雖然他自己沒有講,但我知道高澎還活著的消息是他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所得來的,李櫻之的保外就醫也是他促成的,馬上就快辦好了,他還通過關系托付看守所的人在里面多關照櫻之,這些他都沒有說,但是我都知道。
「我心里還是掙扎著最後的希望,這希望就是活著,只要活著一切就有可能……」這是耿墨池走前跟我說過的話,也是我嫁給祁樹禮最真實的想法,因為我要活下去,只要我活得好好的,即使不能跟心愛的人長相守,那麼對自己,對我愛的人,都是一個交代,愛不僅僅是長相守,愛更能帶來希望和勇氣。
可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耿墨池未必是跟我一樣的想法,或者他即使是這個想法,真要去面對他又會改變主意,他的變化無常我不是沒有領教過,可我這個人就是不長記性,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結果總是一再的遭受打擊和折磨。我單純地以為嫁給祁樹禮雖然沒有愛,但因了感激,我會找到活下去的勇氣,卻不曾想到正是我這輕率的舉動,又一次將自己逼進了人生的死胡同,命運隨即就對我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回湘北的當天晚上,也就是我接受祁樹禮求婚後的第三天,從日本傳來消息,耿墨池即將動手術。是安妮告訴我這消息的,她跟耿墨池一起去的日本。我說這下好了,他終于有救了。安妮卻說,現在還不能這麼講。我說為什麼不能這麼講?她說成功的機率並不高。我問有多高,她回答說︰「10%……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