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送暖，天光照進窗子，窗外一片綠意盎然，生機無限。
紅豆幽幽轉醒，伸了一個懶腰。自從她沒了元神，覺得著身邊周遭的一切都有些虛幻。可今日醒來卻覺得花香似是更濃了些，眼前的事物也是真切了許多，
紅豆坐在床邊，看著有狐推門進來，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怎麼了？為師有什麼不對嗎？」
「你醒了？」有狐手中浸水的繡帕掉在地上，他轉身推門出去便喊，「大師兄，師父醒了……丫」
有歸拄著木拐杖，一步一步走進來，「師父身體上可有何不適？」
紅豆搖搖頭，「沒有任何不適，反倒覺得通體舒暢。對了有裊那小子怎麼樣了？等他醒過來我非要收拾他不可。」
有狐一笑，「那小子結實著呢，非但沒什麼事兒，反倒成了仙，只要是師父無恙，便是皆大歡喜了。」
有歸看了有狐一眼，道︰「我有些話，要同師父講，你幾日不眠不休，現在去休息吧。媲」
關門前，有狐深深地看了一眼有歸，心中又將玄螭與有歸聯系起來，重新思索一番，似是想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師父怎麼未曾問問玄螭怎樣了呢？」有歸收起了拐杖，徑自坐在桌邊，與紅豆對視。
紅豆了然一笑，眨了眨眼楮，「你們的戰龍金神乃是六界至強之神，大小戰役從未嘗過敗績，還能被怎麼樣呢？」
有歸也不繞彎子，只是口氣淡淡地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也不算早，」紅豆倚在窗邊，「皮相能騙人，身份能騙人，只是你們尊上的那副脾氣騙不了人。」
「那你還知道一些其他的嗎？」
「真不知道你們瞞了我多少事情。」紅豆抱臂一笑，口氣帶著輕蔑，「我倒是很好奇，為何這金剛罩都擋不住戰龍金神。」
有歸面色未改，反倒是有些凝重，「金剛罩擋得住戰龍金神，可是卻擋不住天泉。」
「莫非戰龍金神不是天泉，天泉不是戰龍金神嗎？」紅豆帶著一絲不耐，「你既然是要說，那便不要賣關子了。」
有歸雙目如炬，眼中跳躍的光芒，是五彩見過的，一如南海仙翁提及天泉時的模樣。他聲音低沉，「如此一來，老朽便說一些您不知道的事情。」
「三千年前，極南天收到仙界的邀約，去參加屠魔大會。戰龍金神為了打開兩界門，讓伏羲一族重返故土，神氣大損。所以特遣南海仙翁，代替極南天去參會。那時無人知道，屠的是什麼魔。可是幾日之後，南海仙翁帶回來的消息卻是，您被紫微真君極月用四支伏神戟打散了元神，又被女媧娘娘困在天界山巔，被驅逐的紫微真君成了妖界君主，而五彩上神之名，仙界再也無人敢提。」從紅豆那略微驚愕的表情，有歸便知道，其實很多事情，她都被蒙在了鼓里，「戰龍金神知道此事之後，趕赴天界山巔，卻被金剛罩的力量反噬得不能再向前，返回極南天後，足有月余，不曾踏出寢殿。」
「為什麼？」紅豆眉頭緊皺，似是喃喃自語，但其實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
有歸無奈一笑，「因為他說，倘若那日他親自去了，便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分。」
紅豆張了張嘴，有些話就哽在咽喉，「若是他近不得金剛罩，為他現在……」
「因為他真的是半仙玄螭。」有歸長長一嘆，閉上雙眼，「伏羲一族全部遷入下界之後，戰龍金神便動用了上古禁術，封印了自己的元神，強改了命格，重入輪回。」
「你說，他重入了輪回？」紅豆終于從床上站起，走到有歸面前那幾步，都略顯踉蹌。
「重入了輪回三千年，這一世才修得半仙之體。」
「不可能，伏羲一族怎麼可能答應，南海仙翁也絕對不可能答應他如此任意妄為！」
有歸點了點頭，「仙翁卻是不答應，甚至以死要挾，試圖將他留下，可是他只說了一個理由。」
「他說了什麼？」
「他說有一樣東西要還，他欠了一個尚未兌現的誓言。」
那日在龍隱池畔，他說的那句誓言，她以為只是一時興起，可他卻為了那句話，甘心輪回三千年，那日在酒窖，她百般詢問他為何而來，他卻只說為了看她過得好與不好，一句「好」亦或是「不好」，值得他動用上古禁術，輪回三千年嗎？
看著紅豆那茫然的樣子，有歸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戰龍金神的元神乃是由正神血脈護體，普通的軀體無法承載如此強大的元神，這一世的身體，乃是最為契合伏羲血脈的人皇，縱使修得了半仙，上神他體內的元神，仍舊動蕩不已。那日他落入五芒山，已是猶如強弩之末，加之你與他過招時，他已將最後一絲氣脈耗盡，隨時都可能魂飛魄散！」
屋子里安靜的幾近窒息，紅豆終是幽幽開口︰「你到底是誰？」
「我姑且算是南海仙翁座下弟子，」有歸站起身，「三千年前，戰龍金神離開了極南天後，南海仙翁便挑選了我，先行抵達天界山巔，為保護戰龍金神而來，可機緣巧合遇見了你，還得道成了仙。可是，我最終的使命，卻未完成。」
有歸說道此處，眼角滴淚，聲音哽咽。
「你說未完成的是保護天泉的使命？他怎麼了？」紅豆抓起有歸的袖子，神色緊張。
「一千年前，深知戰龍金神的元神不穩，我便開始煉制一味丹藥，三百年尋找藥材，三百年配制成方，三百年熔煉才得一顆。」有歸搖了搖頭，「前日你身負重傷，險些魂魄離體，那僅有的一顆丹藥，他親手喂給了你。」
紅豆呆了呆，原來她並不是無來由的通體舒暢，竟是因為那顆煉化了千年的仙丹。「那他怎麼辦？」
「藥石妄矣。」
看著紅豆那已經有些空洞的神情，有歸撩袍跪地，叩首而拜。
紅豆低眸看他，閉上眼楮，苦笑了一聲︰「你不愧是南海仙翁的弟子，幾千年前，他求我補天之時，也是這副模樣。你起來吧，不論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能救他。」
並不給她喘息的時間，有歸堅定地說道︰「那便請上神說服戰龍金神，不要再轉世投胎，如此這般，軀體無法承載他元神之日，便是他魂飛魄散之時啊！」
「你們也太過高估我了，天泉他豈是別人說如何便如何之人？」紅豆扶著桌子坐穩，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此刻能救天泉的，怕是只有她一人了。
「只要上神能勸說戰龍金神不要再行輪回，我等便可讓他重返天界。」
「他的原身還在？」紅豆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求的不過是，讓她放棄他的承諾。
有歸點了點頭，「南海仙翁將原身冰封在極南天上界，只等有一日，戰龍金神重返極南天。」
紅豆點了點頭，「你先行離開五芒山，將他的原身送到幽冥鬼界，我定想辦法讓他魂歸鬼界，再不輪回。」
有歸老淚縱橫，重重三叩首，拜謝道︰「多謝上神成全。」
「不要叫我上神，我早已不再是什麼勞什子上神了。」
有歸一愣，他還記得自己來之前，南海仙翁同他說︰「我第一次見五彩上神之時，便覺得她與尊上極像。如若日後你遇到她，定要以對待尊上之禮，同待之。」
「老朽雖是為著戰龍金神而來，但與師父的師徒情誼絕無虛假，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有歸雖是南海仙翁的弟子，但亦是師父的徒弟。」說罷再次叩首，拿起木拐杖，推門而出。
紫竹築內。
紅豆看著玄螭那張完全陌生的臉，與天泉的眉眼沒有一絲的相似，可是為何在第一次看見他，心中便隱隱有一個念頭︰這該不會便是他吧？
伸手探入他的腰間，將那支紫竹簫取出，收入懷內。
「你還有一個極南天需要你守護，你如此做，我欠你的這些，要怎樣還？」指尖滑過他俊朗的眉尾，細長的鳳眼，堅.挺的鼻峰，輕薄的唇瓣，在心中描繪一次他原本的模樣。「你的承諾給了五彩上神，可這世上再也沒有五彩上神了，你不應當是半仙玄螭，我將你送回仙界，你仍做你的戰龍金神，我仍做我的相思紅豆。不來不往，不虧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