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日頭高起,幔帳的床幃深處睡著的人仍是沒有動靜。
鎖兒在內房門口來回走了幾步,仍是沒有勇氣進去。慕容夜已經走了多時,空氣里能聞到血腥的氣息,滿屋的**味道更是撲鼻,她想了想,還是走到閣間開了扇窗,冷風吹來,她端了水盆朝里走去。
昨夜滿殿的狼藉和里面的動靜讓外面侍候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慕容夜離開前雖然並未說什麼,可他們也不敢隨意進去打擾。
鎖兒想了想,讓他們備下飯菜先放外殿,這才憂心的進了內房。隱隱能看到幔簾里安靜躺在榻上的人,心里百感交集。那個男人居然對花沫然起了這樣的心思,這應該是小姐都未料到的事。
咬了咬牙,她邊走邊沙啞的輕喚了聲︰「小,小姐…」
榻上的人動了下,鎖兒連忙撩開曼簾進去,看清楚了屋子時倒抽了口氣。
床上人安靜的似乎感覺不到生命,散亂的絲發凌亂的從枕頭落到地上,遮了她的臉,錦繡的緞胡亂的蓋在身上,露出一截的小腿和手臂上青黑一片,越走近,血腥味更重。
鎖兒心里憂心也顧不上多看,放下水盆就想找傷藥,這一打量,從圓桌一路到床榻,一地狼藉,破碎的瓷碗和零碎的衣衫合著飯菜落了一地。
終于在小櫃里找到一些傷藥,她顫抖著又跑回床上。
床上躺著的人似乎感覺到有人過來,手微動了下。
鎖兒輕手輕腳的上前,待清楚的看到床上人後,淚大滴的掉下來。
她握著嘴,說話模糊不清︰「小天啊,這個人…怎麼」
床上人臉蒼白如紙,呼吸幾不可聞,目光所及之處,大大小小的青紫淤痕布滿了整個脖子手臂,那雙大眼如木偶般掙著,眼底死寂無光。
鎖兒扭頭不忍多看,小姐心里的難受她最明白,從未受過如此對待的人,如何能接受這般悲慘的凌辱。她咬著牙,壓下難受,哽咽的拿了一塊布巾放在水里,放開水後,慢慢為她擦拭。
動作小心輕柔,卻還是讓床上人不自覺的發顫。
床榻凌亂不堪,身下鋪就的軟褥也被抽了一半,半卷著丟在床角。花沫然如個破碎的女圭女圭般躺在一堆凌亂里,破碎的讓人不敢踫觸。
鎖兒低泣著給她擦身子,錦被下,如雪的肌膚上紫黑紫青沒有一處完好。大腿上白紅一片,肩頭靠近手臂的地方一個更是血色一片,一個牙印深可見骨,此時已成了暗紅色。
柔軟的巾布還是讓她不自覺的顫抖,听到鎖兒的抽泣聲越來越大,花沫然空空的眸子才慢慢回焦。她想安撫的笑笑,臉上僵硬的扯了下,竟是比哭還難看。
鎖兒頓時止住了哭聲,胡亂的擦了下臉,「別,別動」
花沫然朝她安慰的看了一眼,動了下手臂,鎖兒想扶她,花沫然搖頭。鎖兒這才看到她手上捏著個什麼,淚眼模糊中,她把縴細的手指打開,里面已經是血肉模糊。
那是一支簪子,本是水潤的乳白色蓮花上透著紅絲,血浸了一夜早已和水玉融為一體。她似安心的笑,示意鎖兒把簪子收好。
聲音雖啞,卻透著看透世俗般平靜︰「若日後見了他,物歸原主。」
鎖兒點頭,淚流的更凶。
花沫然疲累的闔眼,若她猜的沒錯,他們這幾日就要動身回鳳儲,路上若沒有遇到吳國的人,那麼就讓這丫頭給他帶個話吧,不要再來找她,日後永不相見吧。
萬年皆成灰,她現在只想盡快回鳳儲,據她上次離開又是一年,朝中局勢她還不知道。若不能確定自己還有多少時間,至少也能在可控制的時候,和這個人一起死。
至于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她本就不該連累,吳國她也不忍拖累。那麼,只有跟他回鳳儲,慕容夜才會放松警惕。昨夜一幕幕映在眼前,粗暴的動作,有力的大手和他最後死命的索取,即便鮮血淋淋,她仍未哼過一聲。想到那人噴火的眼眸,她竟是隱帶了快意。
倆人太過明白對方,她的不屈讓他更是變本加厲的折磨,直到再度昏厥,她仍沒有逃月兌這煉獄般的歡愛。
愛不是應該幸福的嗎?
她淒慘慘的笑。
「好了,我想睡了。」
鎖兒頓下手中的動作,簡單的收拾了下,才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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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內院一片清冷,冬季的正午雖說有些暖意,卻也壓不住這滿院的清冷。內院離臥房不遠的湖亭里,一個冷硬俊朗的男人靜坐如斯,手中酒一杯接一杯往嘴里送,動作儒雅,眼神蕭索。
嵐閆站在一旁翻著手里剛拿到的書信,對著飲酒如水的人開始匯報︰「京都傳話過來…這幾日夜探皇宮的刺客又多了。」
看到倒酒人點了頭,嵐閆吞了下口水,繼續說︰「大婚的事,除了太傅外,另外三個都不同意,還說…」輕咳了下,「皇後人選是國之大事,決不允許世俗草莽之人混攪朝廷。」又翻了一頁紙,看了看他︰「他們說劉妃比較適合。」
話剛落,嵐閆就听到一聲脆響,抬頭一看,果然,慕容夜手中的玉杯碎成了幾瓣掉在桌上。嵐閆嘆息,這半月光景,他們已經不知道消耗了多少酒杯茶盞,一個屋里的,一個眼前的,真是絕配。
「劉妃?」喝酒人輕哼,目光冷冷︰「第一夫人才做了幾天,這就又來了。」
嵐閆點頭,猶豫的說︰「其實還有幾個名門大家的女子,只是推舉第一夫人的多。」他正哼唧著就見慕容夜甩了手上的杯子,目光直直看著前面臥房的門。
只見一個丫頭正端著水盆出來,搭在手臂上的巾布隱見紅色,嵐閆眉頭一挑,回頭看向慕容夜。昨夜他的暴怒是許久不見的,想必是為了屋里的那個主。
慕容夜也看到水盆和血跡,本就深沉的臉更是陰沉,他看著又關上的房門,冷冷的對嵐閆說︰「朕娶皇後干他們何事,你只需讓季風安排好,那日我必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
嵐閆低頭,主子對花沫然的執著他一直都知道,皇宮的這種皇親相愛內文早已不是秘密,只是這麼明目張膽的迎娶自己的妹妹,還是頭一次。不說現在朝綱不穩,就算國泰民安,百朝文武如何能讓一個平民女子為後。而且她的身份不單純,附上個怎樣的身份都會有後患,慕容夜就是要杜絕所有可能性,才給她一個孤女救駕的由頭。
「主子,如今你多日不在京,回去就與劉氏鬧僵了,怕是不妥。」
娶她,面對的不是一方的壓力,更何況這後期的麻煩定是不斷。
慕容夜看了眼端正站著的人,拿著手里酒一飲而盡︰「那就告訴他們,大婚後,他們所有呈上的女子朕都會納為妃。」
嵐閆皺了皺眉,看著又滿上酒的慕容夜,最終還是領命。
滿朝文武,劉氏家族,吳國,這些他不相信慕容夜會不明白,或許,真要去和紫熵談一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