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陸大殲商,我先前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不但知道如何馳援,還知道怎麼打伏擊!」
「這都是被你逼出來的,一句話不說,扔給我五百人就跑,等我趕到的時候,正好遇上你們退回來,與其說是我有天賦,還不如說是你會算計,時間掐得這麼準。」
「不對不對,我看是你們陸家的人,天生就會打仗,你不加入軍隊實在可惜了。明天還要趁熱打鐵,繼續消磨蠻族聯軍的銳氣,照你我搭檔的情況來看,勝利指日可待啊。」
炎西王面無表情地答道︰「力戰而死!海師……幾乎全軍覆沒!」
陸明月立刻犀利地接口道︰「現在的河陽王,其實就缺少一個理由,一個讓你發狂要踏平京城的理由。」
陸明月閉上了眼楮,以最狠的聲音答道︰「沒錯,而且你心里應該清楚,哥哥的死,你也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我不想讓你死,你就整死我?
「你少在那里自說自話。我跟你搭檔?這只是暫時的聯合。」
明月知道他這是要把自己給支回去,心中過意不去,正要分辨,卻听他怒目喝道︰「你少廢話,趕緊去,延誤了軍情,你可擔待不起!」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多想,于是調頭拍馬就走。
「見他?你恐怕還沒見到他就已經身首異處!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未來的太子側妃?搞清楚,你現在是戴罪的人犯!你是被流放到廢城關,不遇大赦,不得返鄉!家都不準回,何況進京?」
深入敵後,在任何時候都是非常冒險的,蠻族人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倫泰人的反應這麼迅速,現在身陷重圍,後悔已經晚了。
有一種好事被打斷的感覺,霍子鷹是氣不打一處來,立刻下令︰「明月,你趕緊回城去請炎西王支援,我去把陣腳穩住,不然真的要在自己家門口吃大虧了!」
陸明月低著頭,意外的沒有反駁,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她從來都對霍子鷹非常嚴苛,一旦她的意志被他阻撓,她就可以肆意地指責報復,然而他卻一一容忍,用他最極端的方式,將他的感情表露無疑。相比之下,她果然無比狡猾。
士氣雖然高,但是也蓋不過倫泰士兵這一天奔跑廝殺的事實,而且方才對抗的可是諾朗部的精銳,現在也就是仗著地勢之利,沒有被蠻族人砍瓜切菜地收走而已。如果援軍不到,他們根本來不及擠進城門就會被剁成肉醬。
「為什麼?不是想弄死我嗎?」
「不想死,你就放我走。」
霍子鷹取下弓箭,搭上了一支特制的箭支,那上面有點著了的火器礦石,在半空中會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這樣狹窄的山谷,聲音更是讓人心驚。倫泰士兵這才想起來他們的主帥是霍王,漸漸穩住了陣腳,可是隊伍的尾部還是死傷慘重。
「鎖我做什麼?我不是要去海蘭,去了也見不到哥哥最後一面的,他同旗艦一起沉入蓮海,尸體都找不到。我是要去京城,去見十三,我要問他,為什麼要下那樣的命令……」
霍子鷹翻了個白眼,說︰「我不會拿你的命去換,知道嗎蠢女人!那樣做只在你已經死了的情況下,而我絕對不會讓你死。你給我老實待在這兒,哪兒也不許去!」
「陸明月!」他奔回城守府的時候,正看見珍兒王妃抱著孩子守在陸明月的房里,她之所以還能坐著,恐怕也是礙于攜帶幼子的王妃,保住了她最後一點兒理智。不過,她發紅的雙眼,和粗重的喘息,還是完完全全地顯露出了她失控的情緒。
「怎麼了?城里出事了嗎?明月沒事吧?」
見到霍子鷹回來,珍兒王妃就知趣地退了出去。霍子鷹踫地關上了門,雖然這道破門多半也是關不住陸明月的,但好歹是個心理安慰。他二話不說撿起了丟在一邊的鐵鏈,陸明月瞥見,以破碎的嗓音問道︰「你要做什麼?」
霍子鷹的神情驟然嚴肅,極目眺望,尾部的隊伍果然亂成了一鍋粥。他們誰也沒料到,蠻族人竟然敢深入山谷,因為這里地勢狹窄,易守難攻,他們從來不輕易涉足,然而今天,處于這樣態勢的人恰恰是霍子鷹的隊伍,他們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廢城關下吃掉這支已經是強弩之末,又剛剛打過勝仗的隊伍。
再顧不上還亂做一團的戰場,霍子鷹發狂一般地往回沖,他知道見到了一定不會有好事,但他還是要去,現在的陸明月,一定絕望極了。
「我很糟糕嗎,你至于這麼勉強嗎?論相貌,我不比任何男人差,甚至我不比任何女人差!論人品……人品嘛,你自己也說過我從來沒騙過你,也算勉強過關……」陸明月忍不住笑出了聲,而且捂著肚子怎麼也停不住。霍子鷹惱了,嘟囔道︰「笑這麼開心,我是不是可以當做是你並不否認啊?」
廢城關就快要到了,霍子鷹忽然變得有些焦躁,他使勁模鼻子,又不斷干咳,好像是有話要說,陸明月也放緩了腳步,對他說︰「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這麼扭扭捏捏,簡直不習慣。」
霍子鷹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了,為什麼和他想的又不一樣了?他不是應該從威望極高的霍王,淪為非我族類的妖孽嗎?好像事情變成了一種極曖昧尷尬,而又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可是手背上那燒灼的感覺,讓他心中一陣一陣發緊。
霍子鷹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踏平廣鱗湖城,我也要讓下手的人付出代價!」
霍子鷹心里卻不是惦記著前方如狼似虎的蠻族軍隊,而是在想,這個絕好的機會,以陸大殲商的敏銳,絕不會想不到加以利用。老天也真是待她不薄,總是送給她這種不利用都對不起自己的整死他的好機會。她會怎麼做?不需要阻攔炎西王,只需要稍微耽擱片刻,他這個無恥混蛋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果然,他倆人之間,就是這樣永遠解不開死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炎西王已經在猛烈地捶門了,過不了多時就會破門而入,霍子鷹只得咬牙做出了抉擇。他奮力轉身,隨著刺耳的撕裂聲,他緊緊鉗住了陸明月的手,用鐵鏈飛快地將她鎖住。此時,炎西王終于撞開了房門,陸明月尖叫一聲,用頭猛力撞上了霍子鷹的肚子,兩人都倒在了床上。
霍子鷹就更是得意了,對趕來的炎西王說︰「來得好及時啊!我還以為你來不了了呢!」
「是我害死了哥哥,你知道我的感受嗎?」陸明月已經紅得快滴血的雙眼,又流出眼淚,「是我親手去北越帶回了技術,從極北之地挖出了礦石,是我一手制造了這些火器,可是它們卻發揮不了作用,讓我哥哥白白送死!你知道我的感受嗎!」
陸明月當然不想承認,這種承認就好像認輸一樣。可是同時她心里也很清楚,她作為他的對手,或是仇敵,無數次的交鋒,就如同戀人之間的磨合,只不過戀人是要努力地去適應,去平衡,而他們之間卻是千方百計讓對方計劃泡湯。
「當然會。」霍子鷹一瞬間就跟吃到了蒼蠅一樣,臉色難看極了,可陸明月又接著說了,「我這麼恨你,並非因為你與我立場相對,而是因為你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一意孤行。我哥哥和沁兒……」
「你干什麼!美人計對我可不管用……」話還沒說完,他就听見了尖銳刺耳的一聲響,那是布料破裂的聲音。涼風鑽進了衣服,讓他背脊發冷,他繼而听到了陸明月殘酷的聲音︰「你不放我,我就再用一點力,讓所有人都把你的後背看得清清楚楚。」
炎西王不住地翻白眼兒,回頭尷尬地看看妻子,而珍兒王妃也不住地吐舌頭,她只是擔心失控的陸明月為了離開而傷人,完全沒想到霍子鷹為了穩住她竟然做出獻身的舉動……不過不要緊,反正他倆也不是第一次。
炎西王當然不可能上前去拉開陸明月,只得僵硬地轉身,拉著妻子跨出房間,然後把房門又重重地帶上,並問妻子︰「珍兒,我會不會長針眼啊……」
陸明月干笑道︰「照你這麼說,我似乎應該接受送上門來的,至少不會手里空空如也?」
「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zVXC。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讓我嘗試一下,那你盡管去京城白白送死。」
炎西王點點頭說︰「太子下令把剛剛出廠的一批火器配給了海師,還讓海師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演習。我想北越是急了,也不管沁兒還在路上,就派出大批艦隊打了過來。」他短短的一句話,帶過了多少事情,霍子鷹險些從馬上跌下去。
「霍王——咱頂不住啊!這些蠻子把馬放了,前面的陣勢又亂了!」情況的確如此,被放出來的馬匹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把好不容易聚攏來的人沖得七零八落。霍子鷹覺得頭皮發麻,那些馬都不是一般的馬,必定是來自草原上擁有最多精良好馬的部族,也就是瀚海部。新仇舊恨,他今天真的是在劫難逃。
炎西王卻是一臉青黑,腦門兒全是汗︰「我也以為我來不了了,你這條小命就得交代在這兒!」
「你要弄死我我沒意見,但是你不想下去了還見到我吧?你一心求死,何必先送我,難道想讓我去等你?」
正當他幾乎束手無策的時候,背後傳來了悠長的號角,這是馳援的信號,他听得很清楚,是炎西王專屬的信號。他立刻下令︰「散開!」接到這個命令,就意味著援軍來了,所有士兵都紛紛貼住山岩,實在沒辦法的,就疊羅漢一般爬到戰友的肩上,以極快的速度為援軍讓開了道路。可蠻族人沒辦法如此訓練有素地說停就停,等他們發覺的時候,已經與趕來的倫泰援軍短兵相接,而後路則被霍子鷹一把抄斷。
陸明月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說︰「你想得倒美!……」
霍子鷹說︰「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說話,我也勸不住你,所以只能再把你鎖起來。」
陸明月忽然以極鎮定的聲音說︰「如果我真的在京城死了,你會怎麼做?」
「我生存的法則就是這樣,雖然沒有吟詩作畫那麼風雅,卻讓我活著走到了今天。你不也一樣嗎?用自己的利益,去交換別人的利益,來獲取更多的利益。可是買賣是需要雙方你情我願的,所以你買不到想要的,又不想買送上門的,只能自己折磨自己。」
炎西王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說︰「城里沒出事,但是海上出事了。」
「海……海上?!」霍子鷹忽然懵了,耳朵里好似有什麼人在敲鐘一樣,全身都在發麻。「陸飛雲出事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只是好奇,想問你。假如沒有參與到皇位的爭奪中來,你還會不會這麼恨我?」
「你不想承認,跟我之間有親密無間的合作?你更加了解我,正如我更加了解你?」
「前軍做後軍!趁蠻族人的馬在山谷里行動不便,撲上去宰丫的!不想死的就給我玩兒命上!」
「我就知道你要拿這個說事兒。沒錯,我的確是沒有顧及別人,因為顧不上!你的腦子在想出代嫁的餿主意的時候,就考慮過別人的感受?我的感受你考慮過嗎?你根本不必考慮,反正你從沒有承認我在你心里算什麼,可是我卻必須要考慮你的感受,因為我承認了我在乎你!知道我為啥一直叫你殲商?因為你就是這麼狡猾!」
「琢磨啥呢?」
兩人正說著,忽然背後傳來一陣人馬嘈雜,有人喊道︰「蠻族人,蠻族人殺過來了!」
「我在想,你這個人怎麼那麼討厭,跟強盜一樣,什麼都用搶奪的方式。」
「陸明月你——」他正要發力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嘈雜聲,是炎西王帶著人來了,估計是害怕兩人發生意外。陸明月的手上再添了兩分力道,霍子鷹那絕不能見光的後背就快要完全暴露了,從腰際到脖頸,口子越來越大。
陸明月知道霍子鷹的脾氣,絕對的說一不二,如果讓他鎖住,她真的哪里也去不了。于是她目光一黯,閃身到了他背後,他機警地要轉身,可她已經一把摟住了他的腰。這一下霍子鷹就跟挨了燙一樣,想掙月兌,又不敢太用勁,當真像是被掐住了七寸的蛇一般。
「那……她哥哥……」逼上退一。
霍子鷹用堅實的手臂環住了她顫抖不停的肩膀,輕聲說︰「明月,等到廢城關的戰事結束,我帶你進京好嗎?雖然我知道,對你來說我不算什麼好人,但至少可以是用得上的人。」
沉默了極短的時間,陸明月忽然揪住霍子鷹的衣襟,失聲痛哭︰「哥哥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好難過,好難過啊……」
「我知道,我陪你,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別再惦記著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