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甲殼蟲停在玻璃城堡大門口。初美趴在方向盤上,遠遠看見朔夜走來,霍地繃緊身子,挺了挺背脊,下意識地端詳一下倒後鏡里有些融了的妝,抓起蜜粉鏡子快速地補了補。
朔夜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染汐呢?」
初美失神地打量近在咫尺的他,看他額上滲的細汗,他薄薄的唇片,以及他濃密的長睫,她咬了咬牙,突然踩一腳油門,甲殼蟲如月兌韁般地沖了出去!
以120碼速駛上高架橋,朔夜用食指抵住太陽穴,成功地保持了高貴者的沉默。
看來,白家三少如此被一個女人挾持,早已見慣不怪了。
一座歐式高層公寓,甲殼蟲駛入地下停車場,熄了火,初美撇過頭,入神地凝視朔夜的倦容,他仰靠在椅背上,以手腕遮額,緊閉雙眼,看來像是睡熟了。
初美考慮該如何喚醒他時,朔夜忽然睜開眼,薄唇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把玩著她的驚惶,他緩緩地俯身,向她靠近……
「我不會把一個女人,留在身邊超過兩星期,而你卻超過了兩年,可知道為什麼?」朔夜的鼻息呵在她的耳底,他邪魅的嗓音是劇毒,他說︰
「——因為,你識時務。」
初美嚇得顫抖︰「對不起!三少。染汐在你家的停車場,我只是想……」
「不過,我喜歡你的膽量。」
停車場幽暗的燈光,照在他美好的右臉,以致他的左臉被黑影遮住,他在笑,所以另一半的笑容也涂了砒霜,他淡淡地說︰
「夜晚,女人,白月光。綠茶,蘇打,芝華士。」
「……」不明就里地,初美痴痴地看著他,她時常猜不出他的想法,緩過神之後她開始手足無措,倉皇地點了點頭,肢體與喉嚨卻不听使喚地索索戰栗。
初美常常這麼想,白朔夜是上帝的一個失誤,任何一個愛上他的女人,都變成了精神錯亂的死囚,猜不透執法者的動機和意圖,只能乖乖地坐在隨時可能行刑的電椅上,頭上扎滿電針,但又心甘情願。
「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陪我喝一杯。」朔夜睨著她的茫然,「你家。」
「……嗯!」初美受寵若驚,展開笑容,拉上手剎抓起手提袋,對他重重點頭。
就像一只常年被冷落的小狗,忽然被主人隨手揩了一把算是撫模,她在搖尾巴。
此時,白家三少突然覺得,頭腦簡單的女人也蠻有趣。
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大概是與他的人際圈子有關——常年接觸的人,不是OL白骨精,就是商政人精,不是小說家在發神經,就是編輯們在念催稿心經……
歐式公寓25層,落地窗外燈火輝煌。
浴室甚是香暖,門前用梅花瓷砌了台階,初美從浴缸中邁出來,鏡子里映著她粉女敕縴美的身體,這個身子在她20歲時獻給了白朔夜,迄今為止已經兩年。
初美拾起凌亂在台階上的真絲睡裙,失神地望向鏡子里綻放的自己,她挺直了背脊,臉頰微紅地用左手捂住膨脹的左胸,說︰「女孩。」又用右手捂住滾燙的右胸,說︰「女人。」然後,她閉起雙眼輕輕地捧起它們,霧色眸障中是那個男人深邃冥暗的眼楮。
是的,她愛朔夜愛得幾近瘋狂,但他對她卻連一個「愛」字也沒說過。
初美自以為是地認為,白朔夜是一個不擅長語言表達的男人,冷漠、邪惡、殘忍,拒人千里,仿佛包裹了一層薄薄的保鮮膜,熠熠發光卻與世隔絕。
但初美忽略了一點,不論是書面表達,還是語言表達,都是編輯人的長項。
只是,他還沒遇見那個人,讓他有欲.望去表達的人。
此時此刻,白朔夜仰靠在客廳的沙發上,酒杯中的威士忌一動未動。
初美慢慢地走向他,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雙臂纏住他的脖頸。透明睡衣內的高聳帶了灼烈的熱情,她的局促呼吸呵在他的臉側,她說︰
「三少,陪我一夜,別走了。」
朔夜睜開雙眼,朦朧中看見近身的女人,醒神般地,觸電般地,扳住她的雙肩,用力將她扔到沙發另一側。
初美摔得悶哼一聲,她怎麼就忘了呢——
夜晚的白家三少,是上帝在北極雕刻的一尊高貴的冰雕,渾身散著盛氣凌人的冰冷氣質,擁有無數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他不喜歡身體接觸,不喜歡談情說愛,在床上也必須關掉所有的燈,他連呼吸也清冷,厭惡過于熱情的女人,甚至連多余的撫模也沒有,他對女人沒有任何眷戀,誰糾纏他,誰就會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那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愛他,義無反顧地深愛他,深愛這個擁有無數情人、有著「冰山夜帝」這個花名的高貴冷傲的男人。
初美握住被他抓痛的手腕,拿起他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鼓起勇氣說︰「朔夜,別喝酒了,忘了自己明天下午還有采訪……」
「奉勸你,不要做一個喋喋不休的女人,那樣很不可愛,知道麼?」
「嗯,我知道了。」
「第二,我的行程你了如指掌,你會讓我的助理丟掉飯碗。」
黑眸露出深邃的鋒芒,他深凝向她。
「第三,我只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如果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走。」
初美嚇得閉緊嘴巴,月色中卸了妝的臉,露出窘迫的神情。
很長一段時間,房間陷入死寂,時間在指縫間沙沙流過。
她不說話,一動不動。
他不讓她說話,她就一句也不說,沒有反駁,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她深愛的男人,連呼吸也配合著他的頻率在緩慢地進行。
深愛他,愛到如此地步,愛得戰戰兢兢,愛得失去自我。
朔夜睜開眼,轉頭看向她。
「其實,不說話的你,更不可愛。」
說完這句話,他勾了下唇角,徑自朝大門走去。徒留初美一人,蜷縮在幽暗的沙發角落,心髒紊亂,四肢麻痹,渾身發冷,猶如一只小蜘蛛垂死掙扎的那一刻……
有時候,愛比死冷。
她怎麼辦才好,他到底想要她怎樣?
白家三少,究竟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