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繆的背後,是沉厚如黑幕一般的夜空。
雨早停了,夜空放晴,繽紛的街燈與車燈交相輝映——這等良辰美景,與眼前的金碧輝煌相比,簡直是形同虛設,暗淡無光。
龍都十大標志性建築之一,朔風國際大飯店。隔壁是一座巨大的金色宮殿。
前有奢華花園,後有噴泉庭院,兩尊瑞獸鎮在殿前,腳下鋪了紅毯,投射燈無限向上,「皇爵夜帝」四個金色題字熠熠灼目。
繆繆挽著翹楚站在路邊,一位門童朝她們跑來。
遠遠地,門童示意她們往旁邊讓讓,她回頭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身後,車內的男人正不耐煩地瞪著她們。
繆繆連忙拉住翹楚,退讓到一旁。
引擎尖嘯一聲,跑車駛上坡道,開到俱樂部正門前。男人透露著一股達官顯貴的王八之氣,只見車門一開,鑰匙一丟,門童哈巴狗一樣上前接住,然後他在迎賓美女的前僕後繼中被請了進去。
門童鑽進跑車,代他泊車。
這才注意到,夜帝兩側停滿了豪華名車。奔馳寶馬在這兒不算稀奇,法拉利能湊兩桌麻將,而她的最近處,則停著一輛蘭博基尼敞篷白,旁邊是一輛路虎,對面是一輛彪悍的大悍馬。
全城的美人與富人聚集于此,看來那些夸張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繆繆,你給我想好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翹楚還在顧慮。
「你上台來不及了,走吧。」
夜帝一樓是慢搖和演繹。此時賓朋滿座,燈光曖昧。圓形吧台在場中央,里頭圈養無數調酒美女。吧台上豎著八支鋼管,等會女孩就站在吧台上跳舞,吧椅上坐滿了仰頭觀賞的男人。
翹楚的主要工作就在慢搖里,每晚和舞蹈隊在九點半開工。偶爾有樓上的客人欽點舞娘,她還要被調去走過場做陪待。
二人走到電梯門前,翹楚扳住了繆繆的肩膀︰「繆繆,還有一點,我實在覺得不文雅,所以不好意思和你攤牌明講……」
話還沒說完,兩個穿著齊屁裙的長腿美女走近,女人上下打量一身白淨的繆繆和一身朋克的翹楚,對古銅色皮膚的女人抱怨一聲︰「你不是說夜帝走高端市場嗎,什麼樣的女人都能進來?」
「哼,有的男人啊,還真就喜歡這種賣純的,穿成這樣是在扮白狐呢。」
白狐。這個形容還不錯听。繆繆垂頭淺笑,小手在暗中執住要去罵娘的翹楚,將她帶往偏僻處躲了躲,小聲說︰「恐怕她們也是來面試的。」
听她這麼提醒,翹楚露出一臉的緊張與擔憂,仿佛要把好兄弟送上血肉橫飛的戰場,她用力箍住繆繆的肩膀,嚴肅地說︰
「繆繆,雖然我一直在說打擊你的話,但是你知道吧,哪怕是全世界的人都不認可你,我也心知肚明,你生得這麼漂亮端莊,又這麼多才多藝,和那種三俗女比起來,就是璞玉和氏璧啊,所以我一直不願意讓你踏進來,給爺爺買一塊小墓才七萬塊,你大可以去找一份文職的工作預支薪水或貸款……」
「眼看就撞在槍口上,你才想起給我打氣?這麼矯情可不像萬爺。」
「不是啊,你別打岔,我要說的重點在後面——」
翹楚不知如何開口,慢吞吞地組織著語言,一字一句斟酌地說︰
「繆繆,如果你的面試一旦通過,將來就是夜帝的女人,難免會接觸形形色色來玩的男人,所以,不管是他們對你好,還是對你壞,不管他們是想包你,還是想揍你,不論你之前的職業是什麼,身份是什麼,脾氣是什麼,無論如何,在他們的思想里,夜帝里所有的女人,無外乎兩個字——小姐,他們是金主,不跟小姐講什麼人情道義,這些你能听懂,能接受嗎?」
「人情道義?別逗了,翹楚。」
繆繆「噗哧」笑出了聲,笑聲中帶著濃郁的譏誚味。翹楚本想在最後關頭讓她打退堂鼓,怎料她不僅沒有大驚失色,反而如釋重負,翹楚急得臉紅︰
「繆繆,你千萬要三思,我沒有在逗你,這里的男人是世界上最不講情義的!」
「最不講情義?少來班門弄斧了,」她輕描淡寫,「俗話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
「翹楚,別攔我了,這個社會不是我的爺爺,它不會一邊給我煮飯,一邊耐心地等我為人生大事做決定,所以,我必須馬上走了。」
繆繆朝齊屁裙美女睨了一眼,退到廊廳遠處,笑著對翹楚說︰「白狐就不和仙女同搭電梯了,听說夜帝的樓層越高,消費越昂貴,不是什麼角色都敢闖上去,所以就算我面試不過,也要順道觀光一下才好。」
翹楚揉了揉臉,「那好吧,我凌晨兩點下班,到時給你打電話。」
「一言為定。」
繆繆俏皮地眨著笑眼,隱約露出右側小虎牙。她轉過身,背對著翹楚,同時,表情也隨之收斂,猶如海水退朝般地,逐漸地悲涼,逐漸地淒愴。終于,笑容竭盡消逝。
當古典小臉回歸到原有的清傲神色,她的潺潺黑眸里漾著的,是一望無垠的,夜幕下的深海。
寧靜,深沉,憂傷,神秘,殺機四伏,潛藏了無盡的柔情與危險。
——這是「繆斯」拜訪夜帝的第一夜。
沐浴過的繆斯,仿佛一棵盛放的櫻花樹,開在夜色撩人的墓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