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帝空調太熱了,她扯了扯衣襟,扣子扯開三兩顆,汗涔涔的脖子一下涼爽。
忽略了胸口若隱若現的兩只小白兔。
她目光爍爍,哀求地看著他,「讀不進去,直接寫吧……」
「體會其意,才能寫出其韻,」朔夜說著,睜開眼楮,看向她,眸中墨池顫了一顫,忽然他避開視線,別開臉不看她,將話題推到了另一個境界︰
「趴著看,不要走神。」
「趴桌記憶力比較容易好嗎?」
「……嗯。」他微微蹙眉。
奇怪,三少的臉色似乎稍微紅潤了點,但咳嗽還沒好利索。
還是別頂撞他了,于是乖乖趴桌,「可是,您還什麼也沒有教我呢。」
「首先,別起身就行了。」
「……是。」
這個秘訣如果當初備考時就掌握,何苦在這里被資本家吸血呀?
「這樣趴著,我的腦袋就會很好用嗎?」
朔夜輕笑︰「沒用。」
「那為什……」剛要起身,見他又避開視線,于是趴下。
「因為,做這種沒用的事,剛好能讓你沒用的小腦袋瓜,好好地派上用場。」
「……」
三少在說什麼拗口的外國話思密達啊。
直到六點鐘,繆繆昏昏欲睡,幾次趴著看書瞌了眼。
吩咐人家來做事,結果就只是對臉,什麼正經事也沒做,煎熬著伴他讀書。
于是干脆鼓足勇氣,啟奏道︰
「三少,再不做就來不及了,雖然我還沒掌握您的精……髓……」
听著好像有點別扭,于是想重新說過,「我是說……」
久等了片刻,她也沒掌握他一個所以然。
「……別說了。」
他壓了壓太陽穴,打斷了她,「六字一句,你只需寫幾句,開始寫吧。」
繆繆一听來了精神,鋪開宣紙,拿起毛筆端坐好。
寫字比在外面擦玻璃舒服多了啊。
他抬眸看向她一瞬,眼中霧色迷離,緩緩地來了一句數據式指導,「第八行的第一句……咳……」
她眨了眨眼楮,三少謄寫一次就背下來了?急忙悶頭翻書做記號。
他的語速不急不慢,「第九行的第二句,十七行第四句,二十五行第三四句,二十六行第一二句。新版第五行第二句,第八行第二句,行了。」
果然是數據黨,她露出笑臉來,挺起肩膀就要書寫,「您去忙,我記下了,」
「記下了?」他頭也不抬,「讀一遍,听听。」
多此一舉,繆繆扁了扁小嘴,低頭咕噥︰「……莫使……」
他抬眸︰「大聲。」
她嚇得咬牙,深吸一口氣︰「丈夫說,莫使性!」
「很好,」他欣賞著手中茶盞,「繼續。」
「夫君話,就順應。丈夫病,要溫存。」
「嗯。」
「夫君怒,說比論,好言勸,解愁悶。夫罵人,莫齊逞,若不是,陪小心。」
朔夜掩了唇,不知在笑,還是在咳,「嗯,接下來。」
繆繆往後翻頁,扁著小嘴兒小聲咕噥︰「莫與男人同席坐,莫與外來女人行。出嫁倘若遭不幸,不配二夫烈女名。」
「記住了麼?」
「還……暫時沒……」壓根沒往心里去。
朔夜抬起頭,眼中翻涌的靜水,變成了深不可測的夜海︰
「那麼,你多久能記住,嗯?」
對他尾音上揚冰冷的「嗯」充滿了無限的恐懼和抵觸,個中滋味只她深有體會。
繆繆眨了眨眼,似乎還從中依稀地,體會到別的什麼滋味,又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好婉約地說︰「三少,我必會好好謄寫,決不出錯……」
「寫並不重要,只要用你愚笨的小腦袋瓜,銘記就可以了。」
「……」
你們看你們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說這種傷人心的話!
完全出于關心,「三少,今天是新年元旦,心里要陽光。」
「是啊,」他冷冷一笑,「記得上次見你,還是陰雨聖誕,咳……闊別的日子,久遠漫長。」
他在暗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微微垂頭,想起那夜他多溫柔。
可是他現在是什麼口氣?
「所以,時光已遠,你離我的視線,也遠一點,我的心情,才能好一點。」
「……」繆繆一顫。
不等她反應過來,朔夜起身,緩步踱到她的面前。
她仰頭,不解地望著他的臉。
他垂眸,看向她敞開的衣扣。
隱約袒露的胸口,火辣豐盈之間,正擠弄著一枚項鏈串著的戒指掛墜。
忽然,他伸來手指,細細指尖在她的頸間一繞,輕輕一挑,脖子戴的白金細鏈,一下斷在他的手心里。
「咦?快還給我!」
她吃痛捂住脖頸,本能地起身,撲到他的身上搶奪。
不讓手指戴戒指,結果掛在脖子上,他也霸道不許嗎?他掙開她的抓扯,隨手將項鏈甩進了紙簍,他的眼楮微微眯了眯︰
「不要試圖忤逆我。」
繆繆想跑過去拿回來,只見他的眼底血絲泛著幽冥藍,雙手箍住她的肩膀,她動不了,才發現自己的指甲抓傷了他的手腕。
兩人方才你奪我躲,廝搶一起,現在保持抱姿,抓傷他的指尖還在發抖,她連對不起也說不出。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避開她的呼吸,發抖地捏緊拳頭,側頭咳了數聲,轉回來垂眼看她,嗓音沉沉,又神奇地回到了主題︰「我問你,可記得第九行第二句?」
「欸?」她心有余悸,慌忙說︰「丈夫病,要溫存……」
「我身體不適,你莫要惹我生氣。」
「……」
總覺得哪里的邏輯很微妙。
不等她回味,雅間的門敲響了。
繆繆一驚,條件反射地回去坐下,拿起筆來悶頭寫字,嘴里還念念有詞︰「……哪里哪里,是三少教導有方……」
今天九樓名流沙龍邀請了制片人、廣告投資商、導演等娛樂圈的名人,樓上的大公主珠光寶氣地下來找三少,開門探頭,往雅間里看,就看到了那樣一幕——監考老師在教訓學生。她狐疑地盯了繆繆三秒,確實是在悶頭寫字,嘴上諂媚一波三折地嗲著聲︰
「三少~貴賓們已經到樓上的沙龍了,要不,讓初小姐親自下來,和您一道兒上去,不是顯得親密嘛?」
——初小姐?
完全不受控制,繆繆驚慌地抬眼,正見朔夜的目光也撞過來,她一下手滑,毛筆蘸飽了墨汁,直直摔在地毯上。
到底受到了多大的驚嚇,一次又一次讓她擔驚受怕。
白毯墨染了一片水墨畫,又濺在他的褲腳。
繆繆大驚失色,急忙要趴下去撿,嗓音也啞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幫您洗干淨……」
三少的冷冽眸光掃向門口,咳得更厲害,寒氣逼人說了一個字︰
「滾!!」
「……」
繆繆嚇得渾身發抖,不好使的小腦袋瓜一瞬間浮起——夫罵人,莫齊逞。
(果然趴桌背書能奏效啊)
如此陰晴不定的男人,伴君如伴虎。
——不要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不要再和三少聯系了,不要不要你會被人殺死的……
說的沒錯。
心底一沉,狠咬了唇,她聲小如蚊︰「三少教訓的是,我滾遠些就是了。」
于是蹲下翻出紙簍中的項鏈,轉身,走出了雅間,連看也沒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