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和沈容華離開聖彼得堡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雪。
天和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一時沒注意,盯著雪景看得久了,眼楮有些刺痛。
「別看了。」沈容華從她身後,伸出一只手,覆蓋在她眼楮上。
她整個人被他從身後擁入懷中,心中只覺得莫名地安定,好像顛沛流離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安歇。
很快,慕念和沈容華從聖彼得堡返回香港。
離開機場,慕念已經遠遠看見沈容華的坐騎媲。
黑色阿斯頓?馬丁的車門被推開,Steven步履穩健,向沈容華和慕念走來。
沈容華看著Steven,短暫的眼神交匯,他點了點頭,和慕念先後上車。
Steven駕著車,先往沙田去了,一路上,沈容華都很沉默,慕念因為前一晚沒有睡好,便一直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下,慕念在沈容華的陪伴下回到家。
沈容華臨轉身那一刻,慕念悄然伸出去的手,似乎被他忽略了。
慕念悄無聲息地再度收回手,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目送沈容華離開。
這是在聖彼得堡之後,慕念第二次主動示好,卻又一次錯過了。
而她僅剩的那些勇氣,也被耗得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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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華上車後,吩咐Steven直接回沈宅。
忍了這麼久,甚至連性命也被人捏在掌心,如今是時候做一個了斷。
Steven扭頭,看見沈容華臉色很不好,有些擔憂,「沈先生……」他知道沈容華是要回去打一場硬仗,而且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仗。
可他現在這幅樣子,明顯不適合。
沈容華靠在後座,擺擺手,示意沒事。
他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好,所以才要為自己爭取時間,早日解決那些問題;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給慕念安定的生活。
她想要簡單安定的生活,而他想要的,只有她。
如果今天因為身體不適、明天因為工作繁忙,將這些問題一拖再拖,或許,他就等不到了。
別人的日子是論天算的,可他的日子,只能論小時算。
回了沈宅,沈容華發現今天十分清靜,沈中天的夫人葛婉枝去了關宅打麻將,葛婉枝與「地產大王」關自仁的妻子是多年的麻將搭子,時常會相約打麻將,而且一打就是一整天。
而沈中天今天恰巧和老友去打高爾夫,所以如今沈家除了佣人,就只剩下沈容華和沈雅言。
進了屋子,沈容華徑自上樓,回了房間。
坐定之後,他拿出藥服下。
沒過多久,「當當當」三聲敲門聲響起,接著是沈雅言進來了。
「你倒是舍得回來了。」沈雅言抱著胳膊,笑著看向沈容華,「怎麼臉色這麼差?」
「還不是老樣子,習慣了。」
「你這段時間本來身體就不好,還跑到那種極寒的地方;慕念一時想不開罷了,你何必陪她一起瘋……」
「我得了癌癥,沒有多少時間了。」沈容華突然打斷沈雅言。
「……」沈雅言愣住。
「那次事故之後,我死里逃生,身體原本就不好;再加上換臉之後一直要服藥,後果會怎麼樣,我早知道,所以早就看開了。」
沈雅言仍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誰知此時沈容華話鋒一轉,「可如果不是你換了我的藥,想必我還能活得久一點,你說是不是,姐姐?」
「容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雅言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
「以我現在的狀況,根本沒必要撒謊或者嫁禍你;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沈容華突然間起身,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槍。
「容華,你這是什麼意思?」沈雅言向後退了一步,面色不改。
「你說這把槍?只要出得起價錢,沒什麼是買不到的;現在這把槍,我只裝了一發子彈,你這麼聰明,不如猜一猜,我對著你的腦袋開槍,到第幾次,你才會走大運呢?」沈容華步步逼近,直接將沈雅言逼到了牆角,不再給她後退的機會。
他說話間,已經一手制住沈雅言,一手將手槍抵在沈雅言的太陽穴上。
「你瘋了,容華……」沈雅言的表情已有一絲松動。
這樣的沈容華,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雖然看似平靜,卻已經是怒極。
沈雅言與他對視著,手開始微微發顫。
「我為你準備了一發子彈,為你媽媽也準備了一發,既然你這麼想害死我,如今已經得償所願,也就是了無牽掛了,不如來陪我,怎麼樣?」他的眼楮微微眯著,如今已經看不出一絲媚態,只剩下狠戾。
「1,」沈容華數了第一個數,然後扣動扳機。
無事發生。
可沈雅言的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眼神也開始渙散。
「2,」他數著,又扣下扳機。
「是,是我恨你,是我換了你的藥,想讓你去死;」沈雅言渾身顫抖著,再也忍不住,終于大吼出聲,「你不過是個野種,你有什麼資格進沈家?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爸爸要和媽媽離婚!」
「我媽是多驕傲的人你知道麼?!可是當初因為你,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我媽哭著給我爸下跪,讓他不要把你帶回來,就算是放在外面養著,她都能夠妥協。」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那個賤人,當年勾.引我爸爸不算,還生下你這個野種;你知不知道,自從你回沈家,我媽媽每天夜里都在哭,每一天看到你,我媽就好像在看著我爸背叛她的證據;為了你和你媽,我媽兩次弄得要自殺,你們都該死!」
沈雅言情緒激動地大吼,「而你一進沈家,爸爸就處處維護你,從你回沈家的那一天起,爸爸眼里就再也看不到我媽,也看不到我;你不過是個賤種,一出生就該被溺死,你有什麼資格繼承沈家?有什麼資格逼死我媽?有什麼資格逼得我在沈家沒有立足之地?」
「呵,」沈雅言說到這里,突然笑起來,「不過你倒真是蠢,真的這麼信我,那我怎麼好辜負你一番信任,干脆換了你的藥;反正你遲早都是死,我不過讓你早一天去死,讓我和我媽的日子早一點好過而已,我有什麼錯?!」
「砰」的一聲,門被人從外大力推開,撞到牆上。
沈雅言猛地回頭,居然看見父親沈中天站在門口。
「你是當我死了麼?!」沈中天走向沈雅言,一巴掌狠狠甩在沈雅言臉上,打得她頭也偏了過去。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繼承沈家,」沈容華的視線從沈中天身上,轉移到沈雅言臉上。
「我媽媽痴心妄想,以為等到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結果就這麼葬送了一生,可我不會妄想……」談到母親,沈容華笑容慘淡,臉色越發蒼白。
他用余光去打量沈中天,見他仍然是怒氣沖天的模樣,神情卻比剛才多了幾分痛苦。
「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麼我走了,就可以還沈家安寧。」他說著,已經邁開腳步。
「容華,」沈中天重重嘆了一聲,「你是我唯一的兒子。」
沈容華的腳步停住。
這個局,他實在布了很久,如果這一次不贏,那他恐怕就沒有機會了——當年在台灣遭遇事故,死里逃生反而遇上生父。
他早知豪門恩怨深,所以他從來沒想到要回來,可沈中天一再堅持,他這條命畢竟是這個父親救回來的,他也權當,是了母親的心願。
然而他沒有想到,原來人心可以狠絕到這個地步——一直以來,沈家除了沈中天,就只有沈雅言對他好;所以一開始,他是真的信任沈雅言。
可誰知道,沈雅言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換了他的藥;原本他沒有察覺,只是後來服食了一段時間,明顯覺得不對勁,一驗之下,才知道藥被沈雅言動了手腳。
之後,他再也沒有用過沈雅言給的藥,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佯裝和沈雅言,關系親密。
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可以一舉扳倒沈雅言和沈峰;並不是說他非要繼承沈家的家業,只是即便他不做,沈雅言和沈峰也不會放過他。
從前他沒想過害人,卻被人將性命捏在鼓掌之間;于是他只能反擊。
再者,雖然他看淡了生死,只怕到時沈雅言知道他喜歡慕念,會對慕念不利。
所以不論他還有多少日子,這些事情,他都必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