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時候去叫他們回來了。」
伯邑考一掃方才的興致,把琴收好正欲起身,我笑呵呵地推他坐好︰「哥哥不急,還是讓妲己去吧,你在這坐著等便是。」
我這麼殷勤地幫他跑腿不想他麻煩,除了與人解憂其樂無窮,其實也是出于我自己想出去透氣,難得這麼早,竹林里剛下過雨的空氣又很清新,撲面而來的晨風微涼,帶著竹葉的馨香。風掠眼簾掃過滿林的青綠,听翠竹搖曳輕響,那此起彼伏的沙沙聲很好听,猶如幽谷凝泉石落山澗的空靈。
隔著前方的一排綠竹,透過時起時落晃動不止竹葉縫隙,依稀可見兩個頎長挺拔的身影。
少年三尺劍,刃尖出塵泥,揮灑時飛濺了輕盈的露水,潑墨般點綴在四周的青枝竹葉上。
子辛的劍柄有力撞擊了姬發的右手腕,致使他握不住手中的劍,棄劍落地,此回合以子辛勝告終。
「姬發,你沒有盡全力。」子辛收回劍,那雙直視劍尖的眼炯炯有神,「你在分心是不是?」
「不是。」姬發慢悠悠地將地上的劍拾起,願賭服輸,「刀劍無眼,師兄畢竟出身王室,身份尊貴不容有半點閃失,姬發豈能肆無忌憚?患得患失實是擔心誤傷了師兄。」
「父王肯將我送來冀州求學,其用意就是要我暫時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將自己視作一個平凡之人,以此磨礪我的意志,同時掌握些真才實學回去。」子辛一手搭在姬發肩上,態度隨和也親切,「你我切磋劍術,這里沒有王子,沒有地位之別,你既稱我一聲師兄,就無需顧忌我的身份,我早已視你和伯邑考為手足,若你也如此,那還跟我客氣什麼?就算直呼我子辛也無妨。」
「師兄所言甚是,只是……」姬發舉劍橫于眼前任逼人的劍芒映入雙瞳,「剛才見師兄的劍揮勢如虹,直來直往,氣魄雖攝人心魂但似乎缺乏必要的靈活。」
「哦?」子辛難得听到新鮮的見解,放下劍一臉興致盎然地看他,「那你覺得最完美的劍法應該如何發揮?」
「我听個鑄劍師父說過,一把好劍匯聚了天地和日月的精華,剛硬之中本就融入了柔韌,如果一味逆其本質強求它的至剛之氣,反而顯得勉強而不能收放自如。」姬發說時還不由自主地拿劍比畫,試著去體會他說的那種境界,「我認為,用劍須融會七分剛三分柔,以剛為攻,以柔為守,剛柔並濟,攻守兼備,這樣才能所向披靡,縱橫天下!」
「有道理。」子辛半抱臂望他運功舞劍,捏著下頜略做思索若有所悟,只見他食指並中指地滑過劍尖,「我照你說的試試。」
劍風掃竹,甩下一道強勁有力的銀光,劍似銀蛇隨子辛矯健的身姿來回穿梭于竹林,那束束透過竹葉照射在地上的斑駁晨曦,以一種風雅極致的韻律搖晃,他們揮劍的影毋庸置疑是瀟灑的。
林中隱處佇立許久的我,靜默望著他們二人或笑語輕揚,或劍舞流光。他們談的是武道劍法,我領悟頗淺,甚至有些雲里霧里,插不上嘴不說,插嘴也是自討沒趣,又不好意思打攪他們。最後我什麼都沒說,連我來這的使命也拋諸腦後。正欲不聲不響地走開,忽然看到一只眼神迷茫的白野兔,在不遠的地方啃著青草,模樣可愛極了。
「小兔子?!」我兩眼歡喜地蹲下來,沖它連連招手,嘴里還輕輕喊著,「過來過來!」
它倒的確是被我喚起注意了,卻只瞪著兩圓不溜丟的大眼傻傻望我,壓根沒有靠近我的意思。
我見它這麼不合作,想是心急了,挪動雙腳向它又近了幾步,正當我手就要觸踫到它豎起的長耳朵,它卻突然跑開了。我伸去一半的手僵在空中,親眼看它蹦蹦跳跳地跑向姬發和子辛比劍的林間,天吶……
我驚慌失措地努力發出聲響引它注意,也不住揮手要它遠離那里,它卻好像听不懂我的善意,回頭跑得更快。
子辛一鼓作氣揮劍而來,未發覺突然闖入的野兔,利刃直向它刺去,轉眼就要鮮血四濺。
糟了!我心一驚,情急之下居然什麼都顧不得了,我飛身上前只想護住它,可是耳畔卻听到子辛的劍鳴越發逼近,我已無法躲閃……
先是一陣利刃相踫的撞擊聲,接著是劍刃劃裂衣裳割破血肉的嘶鳴,最後一切復歸平靜。可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睜開閉緊的雙眼愕然發覺我不知何時已被姬發護在懷里,子辛來不及抽回的利劍是劃開了傷口,卻不是我的,而在姬發手臂上!
原來在最危急的關頭是姬發執劍挑開子辛,卻無法全身而退被子辛的劍刃割開了手臂,留下一條滲血的口子。
那時我已近呆滯,听不到姬發吃痛的申吟,只見他緊張地喝住子辛︰「當心傷了妲己!」
回了竹閣我趕忙幫姬發包扎,當我用帕子擦拭他的傷口,雪白的錦帕被染透了好些條才勉強止住血,看得我隱隱不忍︰「這傷得好深……」
「沒事的,姬發是練武的身子,硬朗著呢,流幾滴血死不了!」听得出子辛是在安慰我,還順手拍了姬發的肩膀要他附和,「對吧?」
姬發微窘,牽強地干笑兩下算是默認他的話了,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要是這一劍刺到的是你,以你這柔弱的身子骨恐怕早沒命了!」子辛調轉話頭向我,心有余悸又不乏體貼地假裝責備,「妲己,以後我們練劍你千萬別再闖進來了,這多危險啊!」
「嗯……」我的回答看似相信實則敷衍,只專心為姬發上了藥,沿他手臂繞了幾圈繃帶,一直埋著頭深感愧疚,「這次是我不好,我不該去竹林里打擾兩位哥哥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