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有狐,其名為雪 【上卷•憶昔塵緣】︰懵 懂(四)

作者 ︰ ﹏伊人т

此後我每次去竹閣都會帶琴。正如姬發所言,才藝雲雲只有在與人切磋共勉後方知不足,才能有所精進。經過每日與伯邑考撫琴為伴,我的琴藝確實進步飛快,他也教會我許多我不曾听過的曲子,與他論藝賞琴當真是無比愜意的時光。

閑時我也常會站在一旁看姬發和子辛在竹林里練劍,只是安靜地看著,不多話,也不打擾。更多是我自顧拾裙席地而坐,瑤琴橫置膝上,玉指上弦撥下繾綣絲語,他們劍刃相觸發出琮琮琤琤的清脆聲響,我全當那是他們用劍歌為我協奏。

竹葉被清風過隙吹得飄墜,輕盈撒落我的琴弦和肩頭,我卻更願意相信它們深懷情意,是因沉醉我的渺渺琴音才乘著風的美意慕名而來。

琴風拂緒,偶爾不經意抬起目光,恰對上劍練一半停下休息的姬發雙眼,我知他難解我曲中幽情,正如我亦難解他刃尖深意,只是兩兩相望,隔著飄舞風里的琴聲和竹葉,連那荏苒流逝的光陰都變得安靜而美好。

彼時他笑了,比風輕柔。我亦牽了唇角,低頭藏住那抹淡淡的羞色,心事如縷傾付絲弦。

今日青修子為我們幾個講釋《易經》,因為書里所寫太過玄妙不大好懂,所以他故意講得很慢,釋理也頗細致,以求其中道理都能被我們吃透。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你們誰來告訴我,何為[乾坤]?何為[貴賤]?」老師執書念了一段,徐步從我們身旁經過,最後停駐在子辛案邊,「殿下,你先說。」

子辛起身向老師揖禮後答道︰「天為乾,地為坤,乾坤即為天地,乃是指天地萬物。萬物之中在上的為尊,在下的為卑,是為貴賤。」

青修子不置可否,而是又轉身走近伯邑考︰「長公子認為呢?」

伯邑考亦恭順起身,向老師和子辛都行了一禮︰「有關[乾坤],邑考尚算認同子辛殿下的見解。乾道混沌,坤道成物,乾坤相合生生不息。至于[貴賤],邑考則認為不應以身份而分,人生在世本無貴賤,貴賤發乎于心,居高位者其心不正,德行不佳是為賤,而平民庶人若積善行德敬奉天道,則位卑而心貴。」

受青修子頷首示意,伯邑考方施施入座。

我趁著老師轉身背離視線里看不到我,悄悄歪了身子探向伯邑考耳畔低語喃喃︰「說的真好!」

他斂著眉眼不驕不躁,只在嘴角勾出淺淺弧度,那笑容看來自信,似乎被我認可也不失為一種成就。

「從你們的回答里為師能感覺到你們心中對[乾坤]、[貴賤]都有所領悟了,很好。不過學習[易經]須先知‘道’,之前為師曾和你們講過,[一陰一陽之謂道]。」看青修子步行的方向我就有種強烈的預感他會發問姬發,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姬發身邊停了腳步,「那麼二公子,[陰陽]又為何物啊?」

「老師亦曾講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那麼[陰陽]當是指世間諸多對立又緊密相連的事物,譬如地為陰、天為陽;月為陰、日為陽;夜為陰、晝為陽;女為陰、男為陽。」姬發自是從容不迫,一番妙語連珠最後更是出人意料來了一句,「且看這里,妲己為陰,姬發為陽!」

此話一出我頓時羞得滿面緋紅,埋下頭在心底將他怨念了千萬遍——你說就說了干嗎還把我扯進去,欺負這里就我一個女子是麼?

「嗯,[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雖然陷我于不義,但听老師這口氣似乎對姬發的回答倒是很滿意的,「二公子擅舉一反三,說明已將精髓融會貫通,甚好。」

「姬發認為陰陽相生相克,當以陽為主,陰為輔。」他被夸了還不滿足,竟頭頭是道地論起男女地位來,「正如世間權力諸付男兒,女子三從皆以男子為綱是一個道理。」

「這是天下男子的想法,又可知女子所想呢?」老師這回沒再夸他,而是轉過目光看向我,喚道,「妲己,二公子的話你可認同?」

「老師,妲己並不認同公子發的話。三從四德固然重要,可世間若沒有能夠誕育生命的女子又何來生生不息?」我才不管姬發說的多有道理,也不管自他說出這番話帝辛也跟著贊同附和,冒天下之大不韙,近乎抬杠似地偏著頭質問他道,「所以女子怎麼就不如男子呢?」

「呵呵,思辨和質疑乃是求學必需的態度,為師正希望你們今後學而思,思而辨,方能學有所成。」老師不讓我們再為此爭論下去,徑直走回正前方的書案坐下,「好了,你們師從為師這麼多年,該是考驗你們的時候了,你們過來。」

我們依言起身紛紛前往,將他圍城半圓。

「[易經]有言︰[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只見他執筆在案上一方絲帛上縱情揮灑,「為師要你們在三天之內找到此二字——」

我們異口同聲念出他在絲帛上寫好的兩個大字︰「道……義……」

「為師將你們四人分成兩支,殿下和長公子一支負責尋[道],二公子和妲己一支則負責尋[義]。」老師不知使了什麼法術,見他指尖在絲帛上輕輕滑過,那二字便從中間分成兩半,[道]字的一半交給伯邑考,而把[義]字的一半遞入我手,「三天後的此時為師會在閣中等你們把找到的[道義]交給為師過目。」

「我跟妲己?老師你這麼便宜我?」我身後的姬發得意壞笑,莫說他驚奇,我也甚感意外。

「為師考驗你們的不僅是才智,更是你們相輔相成的默契。」老師微笑的目光緩緩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所以每一支里的二人都要相互配合不可懈怠,勝者有賞,敗者有罰。」

「老師,我請求與妲己一支!」人群中突然冒出個聲音,斬釘截鐵正是子辛。

「哦?」老師含笑看他微有詫異,「為何?」

「因為這里我最年長,而妲己又是我們里面最小的,還是女孩子,我可以照顧她。」子辛回答得響亮也頗具英雄氣概,「必要的時候還能保護她!」

「師兄,別怪師弟我沒提醒你。」回敬他的是姬發輕蔑的語氣,「你說的我也能啊。」

「你?」子辛看他也是一臉不信。

「為師如此安排必有用意,實是按照你們每人的身份和心性來分。殿下出身王室,長公子身為家族長子,你們二人都需參透[道]字;而二公子和妲己則更適合去參透[義]字。」老師望著我們手里的半片絲帛,解釋意味深長,「你們照為師說的去做,必能各取所需各有所獲。」

到底還是老師的話最有說服力,他這麼一說沒人再有異議了。

「妲己妹妹,發揚你三從四德的好品性。」不料姬發鬼鬼祟祟湊近我耳後,用只有我能听到的低音對我耳語,甚至能感覺到他吹進我耳里的汩汩熱氣,「我們這支里我最大,所以你得听我的。」

我看他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好戲還沒開場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也不甘示弱,不回頭,唇邊懸一絲詭魅笑意,聲音輕得如同月復語︰「如果你讓我們這支輸了,我一定把你爬牆偷看我跳舞和為我梳頭的秘密公諸于世,要你名譽掃地。」

「……」

他頓時像被貓兒咬了舌頭說不出話了,我感覺到他的腦袋知趣縮了回去。

因為無論是安排他與子辛亦或與伯邑考一支,年幼的他都毫無優勢,所以只好以大欺小在年紀上壓我?怪不得在听到老師讓我與他一起時他那麼得意,原來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不過我蘇妲己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怎麼會坐以待斃等著你來欺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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