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有命,你們幾個沒听到嗎?」人群里走出個和西伯侯年歲相近的老人,他衣冠楚楚,胸前須髯花白,眼神里透射出銳利的光芒,口氣冰冷似鐵,「帶世子進去!」
侍衛剛要有所行動,不想被突然竄出的頎長身影擋住去路︰「誰都不準上前一步!」
「長公子?」白須老人面目陰沉,「你敢違抗你父侯的命令?」
「相父的心腸到底是什麼做的?」伯邑考絲毫不懼他威嚴,反倒怒目而視地質問他,「現在局面這麼混亂,我們應該給姬發點時間,難道有些話不需要交代清楚麼!」
被伯邑考稱作相父的老人沒再還口,正當二人僵持著,那紅妝奪目的新娘也從喜堂里跑了出來,站在老人身邊錯愕望著地上相擁的我們。
「你說什麼……」淚水晃動里我呆滯的目光落在新娘月復上,「你的孩子?」
她似乎感受到我敵意的凝視,所以雙手不自然地垂落擋住月復部來掩飾她的不安。我沒她那麼心虛,視線從她肚子上移開,卻毫不避忌地停在她臉上,我終于,看清楚她的容貌了,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也算配得上我身邊,此刻抱著我的那個男人了。
我想我會從此記住這張臉,永世不忘。
「對不起妲己,我對邑姜……」他感覺我的體力在逐漸減弱,于是使出更大的力氣摟我,可摟得再緊又能怎樣,耳邊的懺悔就足夠讓我的心都涼透了,「我對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所以你想彌補……就娶她?」我怎麼會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那我呢?」
他被我一問怔忡,斟酌良久終不知該用何字眼作答。
「你對我的辜負……」喉間凝聚的濃重苦澀,百般壓抑和隱忍,終于隱忍到最後的爆發,「該怎麼補償啊!」
我聲嘶力竭喊懵了他,也怔住那堂門口的新娘。從我出現開始,她的目光就從未在我臉上離開,而此刻是怎樣的花容失色,我想我一定是嚇到她了。
她忽而垂下臉,畏懼與我對視,為什麼我會從她驚慌失措的眼底捕捉到些許淚光?那種神情,是于心有愧麼?
我應該很恨她吧?我應該用嫉妒又仇視的目光死死瞪住她,可心寒至極,我連瞪她的**都沒有了。我只是默然闔眼,抿落大片冷雨淋濕他的肩頭,不知她看在眼里可能體會,她是怎樣踐踏在另一個女子血流成河的心口上才收獲了這段,錦繡姻緣!
「我懂了……」他懷里的溫度在悄然消散,我知道留不住了,「原來是我破壞了你的好日子,害你們掃興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他頓將我扶離肩膀,滿眼負罪地深望我︰「妲己,我寧可你一刀殺了我,也不願听你說這種狠話!」
「那你還記得我說過,跟著你什麼都不求,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也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你對我從一而終……」我看著他的眼楮,一字一淚,「你只用一念忠貞便足以換走我的一切!」
他終究禁不起我在他良心上無休無止的逼問,臉一垂底氣就蔫了︰「是,我知道。」
「知道?那你連我這唯一的請求都做不到?你這樣的辜負我……」我望著身旁一臉頹然又無奈的男人,被掏空的心滴血成冰,「我怎麼承受得起啊!」
「妲己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的!」他手從我肩上滑落又去強握我的手,似乎還想爭取什麼,「不是……」
「我都差點忘了恭喜你啊周世子!」我狠狠把他的手甩開,此刻覺得它那麼髒,而我這句言不由衷賀辭更讓他驚如石雕,「恭喜你如願以償繼承家業,也恭喜你喜結良緣,真是雙喜臨門啊!哦錯了,是‘三喜’才對,你們可是奉子成婚呢!」
雖然他說我如此嘲諷比要他死還難過,但我還是選擇毫不留情地用狠話來折磨他,看到他眼里痛心不已的傷痕,我居然感到無比快慰。
我邊說邊用手撫模他身上雅致的喜服,強忍心上的凜冽刀割︰「人世間最美滿的好事全被你給遇上了,你現在是不是很春風得意啊?」
說得看似容易,卻不知我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沒有……」他任由我把玩他的衣裳,只無力搖頭,「這不是我想的……」
「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順著他的衣領往上沒多久就踫觸到他梳整的發髻,指尖一瞬就遲疑了,「你我結下的發還在這里,當初是誰說要陪我白頭到老的?是誰啊……」
「妲己,對不起……」
又是這句,對不起?
我不想听你說對不起,那幾個字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你犯的錯嗎?可以把你的背叛和辜負一筆勾銷嗎?可以嗎!
「你留書出走這麼久音信全無,我掛念你,沒有哪天能睡得安穩……我以為來西岐可以找到你,你見了我就會跟我回去,看來是我自視過高。」我不再歇斯底里,相視著比誰都冷靜,也狠心,「我自取其辱!」
他木然看著我的手離開他的鬢角,也站起了有氣無力近乎虛月兌的身子。
我忽然感到倦了,不想再和這里任何人糾纏下去︰「你回她身邊吧,當我沒來過。」
可我剛一轉身又被他緊緊牽絆了衣袖。
「妲己,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