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才知道天璇還有這麼一大天賦,喜歡講這種冷到極致的「笑話」消遣自己,只可惜在我這狐狸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知他平日里會否說給璣墨和旁人听,亦不知他們听完是何反應,究竟是像他本人那樣笑到癲狂,還是像我這種近乎面癱呢丫?
「怎麼還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啊?」他見我目光望遠就沒收回來過,眼神很受傷地悻悻撇嘴,「是不是嫌剛才的笑話不好听?我這還有個笑話,絕對能把你樂趴下!」
好啊,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看從你口中到底能不能講出點稍微高水準的笑話來。
「從前有一戶貴族人家,男主人一心想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可惜他前生做了惡事,老天懲罰他今生命里無子。他不信命,想盡一切辦法終于在五十多歲添了他生命中第一個孩子,如他所願是個男嬰,可把他給開心的。這個孩子當真是在他無盡的寵愛和呵護下長大,自孩子記事起過的第一個生辰,他問孩子想要什麼禮物,他都會盡其所能地幫他弄到。孩子說想要紅、黃、白三只蝴蝶,他立馬就派人捉了這三種顏色的蝴蝶給他。」听他繪聲繪色娓娓道來,可听著不像是個笑話,倒像是傳說了,「轉眼到了第二年的生辰,他又問孩子想要什麼禮物,孩子還是說要紅、黃、白三只蝴蝶,他又叫人把三只蝴蝶捉來給他。從此以後的每一年生辰,孩子想要的禮物無一例外都是紅、黃、白三只蝴蝶,而他每次都是毫不猶豫地捉給他。可是在孩子十三歲那年突患重病,而且很快就病入膏肓。他跟孩子說只要他病好,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他。孩子依舊只是要紅、黃、白三只蝴蝶,他還是像以往一樣很快就讓人捉來了蝴蝶,但是這一次他好奇了,他問孩子為什麼每次都只想要紅、黃、白三只蝴蝶?孩子把裝三只蝴蝶的小紗網捧在手里,看著網里飛舞的蝴蝶,你猜孩子說了什麼?」
他說到尾聲反而卡住來釣我胃口,我暗自思量,想必這紅、黃、白三種顏色的蝴蝶對孩子來說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含義?
「他就這樣一邊急促喘著氣一邊說。」解開謎底的時候天璇假裝捂住胸口來配合喘息,演得還挺出神入化,「因為……唔……因為……唔……」
我看他在那喘啊喘的,太入戲了吧?賣什麼關子,真相是什麼快點說嘛!
「什麼都沒說出來,孩子斷氣了。」說完這句他的臉色是何等的平靜。
我心不由懵了下,等了半天沒等來下文,難道這就是最後的結果?不會吧!
「是不是滿懷期待我會告訴你答案啊?是你就輸了!」他有意在我頭上模得很慢,這語氣很讓我費解,然後他又壞笑著把嘴湊過來沖我耳語,「因為這個笑話就是拿來耍人的!哈……哈哈哈……」
「……媲」
看他那一臉欠揍的笑容,我真是無力表達對他的鄙視之情,說了一大堆,把我的好奇心釣起來,最後竟是這麼個莫名其妙的結尾,那前面絮絮叨叨那麼長一段難道全是廢話嗎?!
而我現在極度郁悶的心情正中他下懷,所以他才會一邊模著我的絨毛一邊開懷大笑,這男人腦袋里到底裝的什麼!
「其實這個故事除了當笑話來講呢還有個更深刻的寓意。」他終于笑夠了,言辭忽而透出幾分認真,「那就是一切都有天意注定。」
天意?我特意提到這句話是想強調什麼?我已听得弦外有音。
「故事里的男人不信命,他以為老來得子自己就能後繼有人,可這孩子不是照樣還沒長大就夭亡了麼?」他用故事來作比循序漸進,其實是為了講道理給我听,「所以說,既然是命里已經注定的結果,就無需再去刻意追究了,也許你費盡心思到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的感慨讓我心生不安,我總覺得他是在暗示我,他已在我被心魔所控那日察覺到我有報仇的念頭?他想勸我放棄血海深仇?
不可能……想想父王、母後、青嵐、碧萱他們死的樣子有多慘,我這心里就像有刀在一寸一厘割裂。如果沒有火狐入侵,我就不會淪為孤兒,我可以在涂山生活得無憂無慮。那時我和青嵐碧萱總是形影相隨同進同出,我們就曾被比作族里的三只蝴蝶,哪里有我們三個哪里就充滿生機。
「那紅、黃、白三只蝴蝶其實就是代表那孩子的父親在上輩子欠下的孽債,每年生辰三只蝴蝶都會被捉來,看似給孩子玩耍,其實是在一點一點吸取他的陽壽,所以當孩子十三歲,前世的債還清了,孩子也沒了。」天璇臉上的謔笑已不復,原來表面看似笑話,內里竟有這般陰暗殘酷的真相,「上一輩造的孽全報應在孩子身上了,不得不說那孩子生來就為他父親贖罪的。那我們更應該相信,今日遭受的不幸必有往日種下的惡因。」
那照你說的,我們涂山氏滅亡也是因為我們自己造孽嗎?可我們向來與世無爭,敬奉神靈,更不曾傷害無辜,連我們狐祖的古訓里都曾明確留下過一條︰涂山氏眾狐不可害人。
試問這樣一支善良又祥和的狐族究竟哪犯錯了?你要說它罪有應得我絕對不信!
「小狐狸,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到現在都還忘不掉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他把我抱起來坐在他膝蓋上,面對面說著真心話,「但是你現在有我啊,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保護你,只要你安安分分,以後南天宮就是你的家,我和璣墨就是你的親人?」
他今天是怎麼了?都不像平時那個耀武揚威,沒事就愛擺臭架子的天璇了。會不會是他從不曾這麼溫柔和我說過話,我居然不敢抬頭看他的眼楮,眼淚也不爭氣地落下來。
「好吧,懷抱借給你!」他最受不了看我眼淚汪汪的樣子了,看一眼他就心軟,于是將我擁入懷中緊貼在胸口,「你使勁哭,一下哭個痛快,哭完了以後就要開開心心做我的小狐狸,知道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是你把我惹哭了,既然你慷慨無私地讓出懷抱供我發泄,那我就大哭特哭不會跟你客氣了,哪怕是狐狸眼淚把你那件尊貴的神仙袍子浸濕了你也別怪我,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的。
我在他手臂圈牢的懷抱里痛泣,他听著時而嗚嗚的狐鳴聲,不禁用抱我的那只手來來回回輕撫我的絨毛,下巴也輕輕靠上來蹭著我的頭頂,那一刻我們抱得好緊……
從那以後我和天璇的感情增進不少,他不再對我大呼小叫,也不再粗魯拎我的脖子,而是常抱我,哄我,常對我笑,當然還是會講他那些不找邊際的冷笑話,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形影不離的,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甚至還包括晚上睡覺,他竟也舍得在榻上給我空出快地方讓我睡,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與個男人同床共枕呢,雖然我只是狐身,他也好憑借一個翻身把我圈去懷里。
他在仙界照顧我的日子雖然安逸,可這並不代表我真能放下復仇大計了。我還是會常夢到自己有天回歸了凡塵,去安陽親手斬斷焰煌和那些火狐的頭顱,然後把它們懸掛在雪狐宮殿的舊址上祭奠我們涂山氏的亡魂。
每逢想到這里,我都血液沸騰得有點按捺不住。我不能再原諒自己留在仙界沒完沒了地虛度時光,我必須盡快找到對付焰煌的辦法。
在天璇身邊待久了,我每天見他處理神主交代的事務,天下武道皆為他所司,權力之大,甚至可以主宰凡塵各部族間的戰爭勝敗。
看著他我豁然開朗,也許他正是可以讓我利用的大好資源。
那天我趁他不在潛入書房,化了人形把門關上,然後輾轉到他的書庫里。架子上堆滿了書,成摞成摞的卷冊我還得一本一本拿出來翻看,大多是些作戰用的兵書,于我並不過分適用。
看得眼楮酸脹總算皇天不負,被我翻到了一本關于靈物寶器的典籍。書上記載了天下諸寶相生相克之道,仙界凡塵應有盡有,某頁我終于看到再熟悉不過的字眼——
狐界聖物血灩璧。
上面寫道,血灩璧乃我涂山氏狐祖千年修煉得道之際,除去妖籍月兌胎換骨吐落的最後一口妖血凝結而成,相當于狐祖的血魄,所以璧上才會紅光似血。而使用此寶的方法上面也寫得很詳細,關于如何用它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看罷我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