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我雙手捂嘴偷樂,過癮了才放下來,唇邊還沾著笑,「你啊,就會貧嘴,我看我來也沒什麼好的,沒準又被你欺負!」
「不會的!」他傾身伏在欄桿上靠我很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順勢並攏舉起,「我天璇可以對著星海發誓,以後仙子來南天宮我絕不再戲弄她、欺負她!」
看他那般信誓旦旦的架勢,耍嘴皮倒也不乏幾分認真。我依稀動容便不再調侃他,消褪未盡的余笑殘留唇邊,風吹雲動月色溶溶。
「其實那天我回去的確挨罰了,星君問我為何今日才來,因為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面壁思過啊。」我苦笑道出那些被他關心的處境,若說得安然無恙只怕他不信,何況換做任何人知道自己白擔心一場總會郁悶掃興的,這叫我于心何忍?也只能無中生有地配合他了,「父王很生氣,也真的有意下狠令把我禁錮在西辰,好在母後向來比較心疼我,是她苦口婆心幫我勸住父王才讓他收回成命。」
「那你今天來……」他看我的眼神隱隱憂慮,「還是瞞著他們?」
「不。」我泰然自若,「今天我來他們是知道的。」
他自然覺得意外︰「他們恩準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來仙界麼?」
「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否認,一縷月光在我的唇角泛出雲淡風輕,「今天只是個例外……」
「例外?」他凝眸吃不透我的語意。
「嗯,理由我會告訴你的,但現在我還不想說……」交談再融洽,可我始終記著今天破例見他的目的,轉回半身目光遙寄夜空,笑意陶醉,「看今夜星海的月色多美,世人總嘆良辰苦短,星君難道不想坐下來陪我共賞?」
他是解風情的,略施身手一陣風似地躍過欄桿穩穩坐下,眼神瞥向睡在我膝上的白狐︰「知道我想見仙子便匆匆忙忙引我來此,不得不說我這小狐狸當真很通人性,平日里還膽小怕生,與仙子素未謀面卻能如此親近又乖順,看來必是有著莫深的緣分才會一見如故吧?」
「一見如故」這詞用得甚是微妙,不禁勾起我敏感的心思去揣摩他話里是否弦外有音,難道他是在以狐喻人,暗示和我「有緣」的不是狐狸,而是我眼前陪我賞月的人麼媲?
「我還真不知星君也有那閑情雅興,竟在南天宮里養了只白狐做仙寵。」我捧起狐狸欲奉還于他,邊打趣說,「以星君在仙界尊貴無比的地位,你的仙寵必定也來歷不凡吧?」
「它……」他把狐狸接去手中,故意低頭垂眼地看它而不正視我,「是你哥哥送的。」
「我哥哥?」心里暗笑他口風果然嚴實,就連在我面前也不敢吐露實情。
「那次我和玄冥在淒凜寒城切磋法力,結果我贏了,他就願賭服輸讓我在城里挑件寶貝當戰利品。」不可否認他有顆絕頂聰明的頭腦,能在最快的時間里急中生智自圓其說,「我就要了這只狐狸。」
「呵呵……」我掩唇嗤笑不止,笑他胡亂編造的故事竟然可圈可點,听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若是換了旁人肯定被糊弄過去了,可誰讓我偏是知道「內情」的人,看他在那吹得聲情並茂就忍不住想揭他底來樂樂,「星君你休要蒙我,我也算是淒凜寒城的常客了,哥哥城里的靈獸雖然多,可我怎麼就從未見他養過這樣的狐狸?」
「呃……」
他被我問得咋舌,只知一門心思錯認我是蕊宮仙子,卻忘了「蕊宮仙子」與那玄冥上仙本就是自家兄妹,自然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拿玄冥出來當靶子縱然能應付得了外人,但在他妹妹面前可就不見得能奏效了。
「反而我見它長得倒與那涂山氏的雪狐有些相似。」他那窘住的表情被我看在眼里,暗暗偷著樂,隨手模起狐狸的絨毛問得別有居心,「莫非星君的寵狐是凡塵來的?」
我的玩笑一語中的頓讓他眉頭驟蹙,看我的眼神也變警惕︰「你知道雪狐?!?」
我想他必是快被我逼急了,適可而止又故作輕松地笑笑︰「我不過是信口胡說逗逗星君罷了,看星君臉色緊張的,難道被我歪打正著了不成?」
「既然已經被仙子眼光犀利地認出來,我再做過多的狡辯也是枉費心機,反而顯得對仙子不尊重了。實不相瞞,它的確是我從涂山帶回來的雪狐。」他嘆了口氣像是釋然了,再看我時卻換了懇切的目光,「現在我告訴你真相,但希望仙子能看在我的份上不說出去,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然恐怕它就沒法再在仙界待下去了……」
「星君的心情我明白,把這件事說出去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又何必干那損人不利己的勾當?你對我完全可以放心。」我想剛才的玩笑可能開過頭了,我不該那麼嚇他的,此刻反要說盡好話來勸慰他,臉上配以善解人意的暖笑,「想到我這幾次密游南天宮也沒少被星君照顧的,星君更是信守承諾未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行蹤。待我真誠如星君,我若管不住自己的嘴陷你于不義,哪還有資格再做星君的朋友?」
他受我眸光安撫,神色終于漸次舒展開來︰「多謝仙子你深明大義。」
「星君你言重了,這有什麼好謝的?」我淡笑不以為然,「我這個人一向口風緊,從來就不喜歡與人議論是非。但我想不通的是,星君為何要冒著觸犯天規的危險擅自撫養凡間生靈?」
「仙子久居瑤池與世隔絕,對凡塵妖界發生的動.亂鮮有耳聞也在所難免,只是仙子剛才提到的雪狐……」說到沉重的話題,他已將笑色隱去,「涂山氏一族在數月前就已經遭逢滅絕了。」
我演技入木三分裝作吃驚訝然︰「有這種事……」
「它們遭到宿敵火狐的屠殺,舉族覆滅。」他輕吁著把狐狸放到我們中間間隔的欄桿上由它安睡,「如今就只剩下我手里這只。」
「滅族……」我囁嚅,心里的舊傷又隱隱作痛,「太慘了……」
「當時司命簿上記載得很殘酷,在血染涂山之夜雪狐會被趕盡殺絕,留不下半個活口,得有多奇跡它才能幸存下來?雖然出乎意料但我和璣墨實在不忍心,這才決定把它偷偷藏到仙界來養,而終未將司命簿上遺漏的一筆補上。」他是真對我放下戒備了,一些涉及到仙界內幕至關重要的秘密也不惜與我分享,「我們在復命時有意瞞了女媧娘娘,因為上交給她的是未經改動的司命簿,如果讓她知道我們司命的結果與簿上記述不符,娘娘必將徹查下去,到時它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就很難說了,我和璣墨也難辭其咎。」
听著他在背後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我黯然別過臉,百感交集︰「能被南天宮的兩位主司天神舍身庇護,它真是太幸運了……」
「璣墨一開始是不敢這麼做的,如果不是我再三堅持。」他有心護著好兄弟,想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俯看白狐的眼神愈漸生憐,「雖然雪狐滅亡是天意,在劫難逃,但我看到小狐狸居然能在浩劫里頑強地活下來,我有理由相信那是它命不該絕,我們不該再剝奪它存活下去的權力。」
「所以你們就以身犯險,只為賜予它第二次生命?」
如今我已經完全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錐心之痛愈演愈烈,心髒近乎帶著身體發出凜凜顫抖,我想感動一定多過仇恨吧?
「隱瞞真相也是無奈之舉,只怪女媧娘娘處事太堅守原則,她固執己見,甚至到了冷酷無情的地步。」這不是我第一次听他抱怨神主,可見他對她的管制確實很不滿,「我在劫難發生以前多次找她商量,希望她能挽救涂山氏一族的命運,可惜沒有一次能成功說服她。」
「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抬頭望向他,雙眸被月光掩映得水光瀲灩也含情脈脈,「為什麼你如此費心想幫個妖族求情?」
這個問題從我在涂山被他救起的那天就想問了,那時我討厭他,我認為他是在假惺惺裝仁義,但現在我對他的看法改變了,這個已經深入我心里的男人,我更想听到他心里最真切的回答。
他迎著我的目光思量,眼底掠過一絲愧意,在悵思過後遠望星海,開口似凝著清淺的嘆息︰「除了維護正義,我想還出于那涂山氏曾與我有段不解之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