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九星連珠的發生極為罕見,星連前夕的天空風起雲涌,四海潮汐也會變得異常動蕩,仿佛深海里潛流暗涌積蓄著某種力量,等著某個時刻全部爆發。此時夜空里的萬千星辰會各自轉淡,隱蔽起往日的光華,靜候那九顆最尊貴的星斗連成一線凌空爭輝丫。
這對凡塵必然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對諸星神族也是不可忽視的盛事,因為九星同移的過程蘊藏魔性,它會源源不斷吸取來自各方的靈氣積聚自己的能量,直到相連一線時達到最強,如不加以控制任它釋放,其威力足以給凡塵帶來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到時可能群山崩塌熔岩噴流,五湖四海的潮水涌向陸地,甚至也可能動搖到神族和仙界的安危。
為了助各界避免這場天翻地覆的浩劫,正確駕馭九星連珠的重任就落到幾位至尊的星神身上。他們要推算出最合適的時間,通過自身的法力指引九星歸位,確保四海安穩天下太平。
今夜璣墨被要事纏身無暇顧及九星連珠,整個過程全由天璇來主導。其實我早早化了人形在星海等他,但他運功的時候卻不現身,生怕分了他的神,影響他本領的發揮。于是我躲在某處可以看到他的地方,把他的司星舉動當做是一場奪目的表演來觀賞。
他隨身帶了把長劍登上佔星閣,我想那必是絕頂厲害的神器。待到時機成熟他便舉劍舞動,在手指橫渡賦予神力後整個劍刃光芒四射。他把發光的神劍拋去空中,讓它翻個跟頭而後刃尖朝下直插.入星海,濺起滔天的巨浪。在劍光召喚下,海里同時升起四個栩栩如生的神獸幻象︰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它們交替閃耀著金色和銀色的亮光,忽明忽暗,依次懸浮在東西南北的四方海面,分別代表三垣星空二十八主星宿的四象守護。
四象口中吐出絢麗的光線,直射中心的神劍,而天璇的手指此刻又對著星海比劃,他在運用魄內的神識隔空操縱那柄神劍在海中來來回回,恍如割開了海面,形成一條逐漸增大的裂縫,海水沿著裂縫向兩邊分散。當海縫撕裂到足夠程度,神劍在一股無形之力的推動下緩緩升空,而那股力量也在愈強愈烈壓迫著天璇的神識。終于可見九種顏色的光圈自星海底升起,聚成一束長形結界,它取代神劍橫亙在四象神獸的光線交會處。遠看已近似一線,那一定就是九星連珠的樣子。天璇聚精會神,不能讓九星的魔性趁虛而入破了他的真氣,表情也愈發吃力,看來神識所受的壓力可能快到達極限了。
九星和四象共存的空間宛如一塊巨大的彩色瑰石,以它的綺麗彩光照亮了星海。如是壯觀的場面持續近半個時辰,九星結界的光輝才漸漸削弱,待它們暗淡至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天璇手指驟然變換了方向,號令原本豎立的神劍瞬間躺平,以磅礡浩大的氣勢從九星相連的軌跡橫穿而過,每穿過一顆就熄滅一顆,穿透尾部第九星後一個迂回躍空,又恢復它豎立的劍姿。灰暗的結界依然懸空,卻已失了先前的魔力,猶是死氣沉沉。天璇再匯真氣憑掌風傳給神劍,驅使它自上指引著九星結界沉入星海,當它們消失不見,海水又從高聳的兩邊順勢往中間聚攏,漸次將谷壑填平,海面的裂縫隨之愈合。
神識平復,使出的真氣消散,天璇收回手掌卻立即緊捂住胸口,臉上顯出疲憊之色,必是獨自控制九星消耗了太多內力,弄得他現在透支嚴重。他扶在欄桿上撐住半傾的身子看得我心疼不已,我甚想上前關懷,卻見那四大神獸的幻象尚在,神劍也還插在海中,不能肯定他是否徹底完成了任務,也就不敢貿然闖入。
他休息片刻後站直,指化仙術喚得那神劍破海飛出,劍刃射出的光芒傳給四象,它們便不約而同收了口中的光線,神獸的幻影變得虛晃,不久碎成璀璨的星光紛紛落回星海。
神劍發揮完它應有的作用,在大功告成之後倏地飛回佔星閣,被天璇接去手中。他持劍靜望許久,倦容舒展依稀透出欣慰。
我輕然踱步至海邊,轉臉側望—媲—
視線彼端向高樓,憑欄處自有頎影傲立迎風,他拂袖瀟灑舉手從容,一顰,一笑,一翕一闔里風華流轉的星眸,都是我貪戀的毒,無藥可救。
許是他意識到我的目光,又或許他余光察覺到海邊的白影,亦轉眼向我這里看來,相視間,一人目色柔和似水,一人笑顏自在翩然。
世間當真有如此風姿卓越的男人,必是生于天星散落,遍擷靈秀染眉宇,再守得碧海潮生,獨攬豪情存胸懷,經了天地日月千年萬年的蘊育,才能鑄就他這一身傲骨,天命風流。
碧天連水水連天,明月伴星星伴月。
已是深夜,景也愈發美了。這次我們沒有坐去高閣的欄桿觀星海,而是他步下階梯來我身邊,尋一塊平坦的礁石,臨海坐下又舉手邀我。
我姍姍走去卻未隨他坐那石上,許是嫌它太硬,硌得慌,倒不如海邊的沙灘細軟。我挨他身旁席地而坐,腿腳蜷在外側,原是想坐直身子,但見我和他這高度差正合適,索性傾了半身向內,以手臂為枕伏靠在他兩膝蓋上,這動作或深或淺都有些撒嬌的味道︰「我看到你擺平了九星連珠。」
我剛趴他腿上的時候他愣了下,但很快就適應了,對我主動逢迎的親密應是喜歡的吧︰「原來你早就來了?」
「是,但我不想讓你分心,就一直躲著不出來。」我眼是看向星海的,說著就不由笑了,「其實偷偷看著也好,看你是怎麼神通廣大的。」
他的手在我後背梳弄著長發,悠然自得︰「好看嗎?」
「好看。今天讓我大開了眼界,原來你有這麼高強的法力。」有本事的男人總是更容易叫女子著迷,這話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才會情不自禁就把心緒吐露,「相信嗎?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我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不想他在上空只輕輕嗤了聲︰「呵……」
「笑什麼?」我朝後上方翻轉過半張臉看他,疑惑里帶著郁悶,「你以為我在奉承你嗎?」
「如果能被心愛的人奉承倒也很幸福。」他望遠處笑里有幾分玩謔,忍不住垂了笑眸望我,「你夸這麼直接就不怕我會驕傲?」
我斂去眉目羞語輕嗔︰「你本來就是驕傲的人嘛……」
他手不再沉迷我的頭發,而是扶住我居上朝天的左肩,順勢俯身湊近耳畔︰「你說我厲害,到底有多厲害?有比你父王母後還厲害嗎?」
「這個……」我窘迫轉移視線,「我又沒見識過你們全部的實力,比不來。」
「那就不和他們比,說點跟他們有關的正事好了。」他有意把我往某個話題上趕,卻不親口說破,「你知道我最關心什麼的,還要折磨我麼?」
半臥他膝懷,神色黯然︰「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答非所問不是在轉移話題,也不是討價還價,只是昨晚我對自己下了決心,在答應與他廝守之前必須先打開心結。
「這才剛來我這就急著討教了?看不出你還挺上進。」他沒听懂我的語氣,再一聯想我剛才那麼崇拜他,徹底就把我的動機給歪解了,「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算不知道,必要的話我還可以佔卜星象來告訴你。」
「我不是要向你請教玄法奧義,我要的答案你問星星是問不出的,只能問你的心。」我對他的不在狀態表示很愁苦,只得起身轉過去凝望他的雙眼要他明白,「你要很用心地想,很認真地回答我!」
他看我這憂心忡忡的樣子,知道我沒心思和他開玩笑,努力把表情和口吻做到一本正經︰「好,你問吧。」
「如果我不是西辰公主,不是那個在神族美名遠揚的蕊宮仙子……」我鼓起勇氣把事實化為虛設,說時還要邊小心翼翼打量他的反應,「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權勢和地位我都有,我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你公主的身份和你的好名聲來追求你啊。」他好像沒听出我試探的本意,笑得不以為然,「就算你不是公主,哪怕只是服侍公主的小小仙婢,只要你命中注定要被我遇上,恐怕動心的感覺怎麼也逃不掉了。我說過的,我所在乎的是感覺,感覺你會是那個人,我就會一眼認定你,喜歡你。」
「那如果我的出身比仙婢還卑微呢?」我再深探一步,心也跟著顫抖,底氣還是弱了,「可能我連神仙都不是,是個凡人、妖魔鬼怪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