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慣例朝拜神主的日子,一大早天璇和璣墨就帶著煉好的神器趕赴北天宮交差。算著時辰差不多,我想他們也該回來了,就如往常想跑到璇璣宮外面迎接他們,然而我只是出了璇宮不遠就看到他二人站在連接兩宮的石橋上了。
他們並肩佇立看著橋下的流水似乎已聊了會,以我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好奇使然,我輕快踮著四足向他們跑去。
「你知道麼?你最近真像變了個人。」我剛跑上橋頭听到璣墨這麼跟天璇說,用一種嚴肅接近冷漠的口吻,「我怕這樣下去對你未必有好處。丫」
「璣墨,多謝你的關心,但這是我的事。」天璇態度也淡,和他沒有任何眼神交流,「無論你我交情再深也不適合過問我的**吧?」
璣墨轉面欲勸︰「天璇……」
「行了,我自己會有分寸的,你不必操心。」不等他說完,天璇就已索然無味地轉身背離往橋這邊走,「回去歇著吧。」
我停坐在半橋頭,眼看著天璇冷面經過,徑自去了璇宮,留下神情凝重的璣墨一直在原地看他背影走遠。二人的臉色都不對勁,這讓我心里很是納悶。
好奇怪,他倆這是怎麼了?吵架了嗎?
我以為發生什麼嚴重的事了,害我整晚還心神不寧的,可第二天看他們兩個相處又蠻正常,難道只是我想多了?也許昨天是為些瑣事起了口角,反正平時也沒少見他倆貧嘴斗氣的,如此想來倒也不怪媲。
這事後來也就這麼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直到相安無事過了幾天,我和天璇約好再敘的夜里,我化人形登上佔星閣等他赴約。踱至欄桿見其上系著條白色的絲絹,隨手摘落打開來看,參差豎寫的兩行竟是天璇的字跡︰
[北天宮神主設宴,愧于失約。必等吾歸!]
念完心頭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他傍晚從璣宮回來的時候行色匆匆,直奔書房沒多久又出去就再也沒見他人影,原來是急著寫下這字條留于此處,之後就馬不停蹄趕去北天宮赴宴。
握著絲絹不禁笑了,看來他心里甚是在意我,臨走還不忘給我留些交代,生怕我不知他行蹤,等久了會不高興。
既然他囑咐我等候,想必他抱著速去速回的心是不會耽擱太久的,我就留在這等他也好。
空坐約莫小半時辰,我閑著無聊就下樓去了海邊,獨自一人蹲在那玩沙,先是用手指在沙上作畫,畫完撫平接著畫新的。後來漸漸地連畫沙也覺得沒意思,我又掬來海水潤濕沙土讓它起了黏性,一層一層地信手堆砌,如是自娛自樂消磨時光。
沙丘被我堆到近半尺來高的樣子,我听到背後有腳步聲隱約響起,心知是他來了。
「不是參加北天宮的仙宴麼?」我顧著把新摞上去的一堆沙土拍打嚴實了,下意識里也就沒回頭看他,只低頭欣然笑問,「這麼快就回來啦?」
「你在等天璇是麼?他此刻確在北天宮飲宴。」
我听著回答陡然心驚,轉過頭看到面前的男人就懵住了,也不知不覺丟了手頭的玩意站起身,面對他擺出一副瞠目結舌不知所措的表情,聲輕得可比蚊蠅。
「星君……」
同樣的稱呼,但我這次所喊卻不是天璇,而是與他共司南天宮的摯友,情同手足的璣墨。
看著他我心里惴惴不安,愈發想不通他怎麼會來星海?這個時候他不是也該在北天宮才對麼?
「听天璇告訴我,你就是西辰瑤池的蕊宮仙子?」他牽起儒雅的笑,甚是客氣,「幸會了仙子,這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我一听心里更慌,天璇有向他提起過我?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我們臨時得到女媧娘娘傳召,稱她在北天宮設下豪宴用以嘉獎諸神近日的業績和功勞。而天璇因為表現特別出色所以娘娘有意多留他在那攀談,又有眾仙家勸酒興致好得很,恐怕一時半會的還回不來。」雖說是初次見面,他對我言談舉止卻很是自然,並不如我這般生分,「對于約了仙子在這里相見又錯過,他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特地讓本君來代為向仙子道個歉,還望仙子別把他爽約的事放在心上。」
「哦……是這樣啊?」我唇角微揚一抹釋然,卻分明是在強顏歡笑,「沒關系的,女媧娘娘盛情挽留,當然是那邊比較重要,我才不會跟他計較呢。」
「仙子真是通情達理,不過話說回來還得怪天璇那家伙太不夠義氣!」他笑著就趁某人不在盡情埋汰,「堂堂蕊宮仙子幾次造訪我們南天宮,他居然都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有失遠迎怠慢了仙子,要知道本君也是久仰仙子大名,巴望著什麼時候能一睹仙子的芳容呢!」
「星君別這麼客氣,我向來是很低調的,去什麼地方也不想過分招搖,豈能勞駕文星君親迎?」他這麼抬舉我可讓我下不了台,越來越重心虛感使我眼神變得閃閃爍爍,「是我讓武星君替我保密的,他只是遵守承諾而已。」
「仙子倒挺會護著他。」他挑出我話里的把柄兀自玩味,玩味出別樣的謔笑,「看來你和天璇的關系非同一般啊?」
「星君千萬別誤會!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慌忙解釋,混亂的心只想盡快逃離,真不能再和他聊下去了,「既然武星君今天無暇來此,那小仙就先告辭了。」
「仙子留步!」
我還沒轉身就被他叫住,弄得我進退不得︰「星君還有事嗎?」
「難道仙子是徒步來的麼?可我听說蕊宮仙子座下有只青色的鳳鸞神鳥,怎麼……」他擰起眉頭東張西望又尋思無果,「不見你那青鸞坐騎隨行呢?」
「青鸞……」我被問得有些慌了手腳,稍作鎮定就開始編借口,「星君有所不知,青鸞前段日子受了點傷,如今正留在昆侖山養傷呢,不宜飛行。」
「原來如此,難怪連你最貼身的碧雲童子也沒看到。」他會意而笑,「想必仙子是讓他留守瑤池為你照看青鸞的傷勢,本君猜的對麼?」
「對!」我當即點頭承認,想著能把他搪塞過去,心中不免竊喜,「碧雲的確在照顧青鸞。不愧是星君,料事如神!」
「呵呵……」我不過是隨口奉承了他兩句,他竟低頭莫名其妙地長笑起來,笑好一陣才抬頭,「今日一見才知傳言里的蕊宮仙子不僅容貌絕世名不虛傳,就連講笑話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呢!」
「唔?」我什麼時候講笑話了,滿臉迷茫听不懂他的意思,「什麼?」
「眾神皆知碧雲童子乃是青鸞神鳥所化的人形,二者本為一體,不可共存,而作為他們的主人,蕊宮仙子卻說‘碧雲在照顧青鸞’?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麼?」他把話挑明了說,嘴上還帶著笑卻透出一絲陰冷的味道,「我原以為只有天璇才會講這種拙劣的冷笑話,沒想到有人講起笑話來比他還冷!這個人就是我面前的,蕊宮仙子。」
「呃……」糟糕,我穿幫了!
我木訥瞪著他犀利如鋒的眉目,總覺得他那聲「蕊宮仙子」喚得意味不淺。
「青鸞和碧雲童子的關系在神族已經不算秘密了,仙子每天和青鸞待在一起居然不知道?到底是仙子故意開玩笑來逗我樂呢?還是……」隨他步步逼近,臉上的笑容漸逝,眼神里凝聚尖利的芒刺,「還是你根本就不是蕊宮仙子!」
「我……」
我咋舌而窘迫,他這質問真叫我無言以復,因為他的話里從最開始就設下了圈套,步步為營就等著我露出馬腳,而我當真不負眾望地跳進了他的言語圈套,一切都是敗給我的無知!
「你的伎倆已經被我識破,還想再繼續演戲麼?」他已經走到我跟前,陰沉的臉色,嚴肅的口吻,一如扼住我的喉嚨讓我窒息,「說,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冒充蕊宮仙子!」
「我……」手心緊張得滲出冷汗,正百口莫辯,我忽而心生一計,故作滿眼驚奇地看向他身後喊道,「天璇你回來啦?!」
他果然回頭去看,可當他看到空無一人的身後自知中計,再轉回看我的時候我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想月兌身只能趁他轉移視線的短暫瞬息,機不可失,我必須這麼果斷又靈敏,用風馳電掣的速度狂奔!
他一直追到璇宮,在一個拐角後驀然撞見了我,不過是已經化身為狐的我。他蹲,一只遲疑的手向我伸來,我惶恐屏息,想他不會認出是我了吧?難道他想一把揪住我再將我打回原形?
不,我現在已經是原形了,他是不是想逼出我的狐魄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