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向我期望的眼神卻讓我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救她。我也不知道向來謹慎的我那時為什麼會做了那樣沖動的決定。
在牢中，我告訴她，我是顏夕，不是陌檀。我以為她會哭，她卻先笑了。
我見過她很多種笑，無奈的，鄙夷的，算計的，防備的，卻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那樣蒼白無力。似乎是被雨水沖刷得褪了顏色的頹牆，又像慘淡月色下零落得被碾入塵土的枯枝敗葉。她眼中仿若灌滿了亂飄的飛雪，失了焦距，無處可依般飄蕩著不知該停落何處。
我心中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竟隱隱作痛了起來。
一向在掌中握得緊緊的東西似乎開始失去了控制。一向謹慎冷靜的我，竟兩次三番冒著壞了計劃的風險去救她。
連小鳶都看出我太過沖動了。
可是我說，那不過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這話是對小鳶他們說的，也是對她說的，同樣是對我自己說的。
我不能忘掉我隱忍許久背負一路的抱負。
那天，背她在背上，我故意走得很慢。因為我心里莫名的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些。如果這路長到永遠走不到盡頭，那我便可以一直背著她走下去了。
我知道，雖然她一直表現得堅強，可心里卻向來是忐忑而軟弱的。
我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一個人獨自走向遠方看不清未來的混沌光陰中，是害怕一個人獨自面對如影隨形的陰謀算計，明槍暗箭。她一直最害怕的，是我會騙她，是我有一天會離她而去，站到和她敵對的一面。
可是，我要走的路，注定與她相錯相左。
我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和清醒。因為這一路走來為了達到目的已經犧牲了太多人，事，物，我不知早已踐踏了多少人的真心，這雙手早已沾滿鮮血。我不可能為了任何人而放棄。我必須繼續走下去。
那日，她中毒，安靜地躺在床上，眉眼卻不安地糾纏成川字，沒有一個大夫能解她的毒。
她雜亂而短淺的喘息竟在我心中疊起了一抹慌亂心緒。
那一絲心緒如墨滴入水般渲染蔓延，一點一滴沁入骨血。不同于以往噬骨的冰寒，不同于面對罹沙時暗淡的絕望，而是心被揪起，一寸一寸被碾壓過的恐慌。
那應該叫做害怕，我害怕她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我害怕她醒不過來，卻又害怕她醒來。
我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一片冰涼。忽然想起她曾經用她溫熱的手暖和過我冰涼的手。
我輕輕抱她在懷中，她無助的顫抖讓我的心莫名地被狠狠揪痛。我希望換我做她，替她承受這一切的痛苦。
我想，她在昏迷的混沌掙扎中，應該也是恨著我的，因為她在倒下前看向我的那一眼中，已經沒有了依戀，而是滿載了決絕。
在她心中，我和她這樣立場相對的兩人，是總歸不能共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