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黎洛洛穿深紫家常棉布長裙,將袖子挽至臂彎處。腕上戴了一串淡黃瑪瑙,依舊是架著無片鏡框,這會兒是淺紫色的。她對自己的服飾搭配要求極其嚴格,什麼樣的衣服配哪一款的首飾,不允許有一絲混雜。光這無片鏡框,儲物櫃上便有七副,赤、橙、黃、綠、青、藍、紫,各有各的韻味。她的首飾卻是簡單得很,項鏈、耳環之類,一概沒有,也只是幾款手鏈,或瑪瑙,或水晶,色澤也不出眾,卻是她幾年間常戴的。黎洛洛是念舊的人。
這會兒,她正蹙眉盯著電腦,幾篇剛剛發過來的稿子讓她哭笑不得。離島作協正舉行「情感小說創意大賽」,作為審核人之一的她,近期郵箱一直處于飽滿狀態。看似豐盈,卻是表面虛假繁榮。就今天審核的五篇稿子,內容無一例外的全是「包二女乃」,滿篇皆是無病申吟。黎洛洛有些納罕,她從不涉情場,卻不知這「包養小三」已是人人皆知的常態。
黎洛洛正盯著屏幕發呆,艾麗卻是緊張兮兮地提著一大袋東西匆匆進院,邊回頭張望。艾麗早上收拾完房子之後,黎洛洛便打發她去買東西了,想著藝如病好之後,接她過來住幾天。她剛剛給艾麗買了一輛紅色的小QQ車,只因購物區離別墅太遠。莫麗也樂意出去,時時找機會練車,每次回來總是笑容滿面。這會兒,看她臉色不對,洛洛問︰「怎麼了?」
艾麗走到她跟前,急急說︰「姐,我在超市門口遇見南士元了。他好像一直在找我,也沒把我怎麼著,就是一路跟上來了。怎麼辦呢?」
洛洛一驚,又一想自己與南士元並無瓜葛,他無非也是沖艾麗而來,當下,對艾麗說︰「你進屋,不要出來,看情況不對,就報警,沒事的。」
艾麗咬唇點點頭,抱著一堆東西進屋了。對于洛洛的膽識和謀略,她是信得過的。
洛洛依舊校稿,也不往籬笆院門處看。南士元帶了一個打手,風風火火地下車來。遠遠地望見蒼綠半圓葡萄架下,坐了一抹紫色的剪影,孤傲,肅穆,莊重。他無來由地感知自己的拙劣,仿佛膜拜女神般虔誠。他回頭對隨行的男子說︰「你去車里等我吧。」而後,緩緩踱進薔薇籬笆。
洛洛依舊沒朝他望。南士元只好訕訕地站在她對面︰「黎小姐,可以坐下嗎?」
洛洛望向他堆滿笑的略黑面龐,揣測出他並無惡意,面無表情地說︰「來者皆是客,坐吧。」
南士元道︰「多謝。」坐下後,也不多言,定定看著黎洛洛。有風攜過籬笆牆邊月季的濃郁馨香和林深處的幾聲鳥鳴,直讓人遺忘了何世何年。忽然間,南士元對這個地方,對坐在對面的人,欲罷不能。
「南先生,我臉上有東西嗎?」一刻鐘的沉寂後,南士元仍未將眼楮挪開,黎洛洛意識到他是奔自己而來,便不客氣地問道。
「沒有,黎小姐清水出芙蓉。」南士元說,這會兒覺得臉皮有些薄。
「是嗎?」洛洛听他文縐縐地說出這話來,當即來了興致︰「原來南先生也識文斷字呢。不過,我可不是什麼美女,您只怕是找錯人了。」
「我南士元也是差點兒大學畢業呢,肚子里還是有點兒墨水的,不過可不敢在大作家面前獻丑。」南士元一本正經。
黎洛洛忽地對他的經歷產生了興趣,卻極力壓下,便沖屋內偷偷貼在窗邊的艾麗喊︰「艾麗,端杯普洱出來。」又沖南士元說︰「不好意思,我這里從不存酒,您在這里是喝不著的。」
南士元道︰「與風雅的人相處自當有文雅的道具,這個,南某人懂。」
艾麗戰戰兢兢地端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南士元面前。他忽地站起來,艾麗驚叫一聲躲到洛洛身後,南士元卻是來了個九十度深鞠躬︰「莫小姐,對不起。我今天是專門向你道歉的。」
艾麗臉色一變,不可思議地瞪圓眼楮︰「啊?」
洛洛笑道︰「歉意我們收下了,只是,希望南先生日後不要再侵擾其他女子才好。」
「一定!南某人說話算話!」南士元信誓旦旦,端起杯子,將茶水一飲而進後說︰「黎小姐,先告辭,改日拜訪。」轉身離去。
莫麗望著他的背影,驚訝地問洛洛︰「姐,這水那麼燙,他全喝了!他?他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洛洛摘下鏡框,微眯眼打了個呵欠︰「艾麗,人有千面,善惡皆染,這只不過是他善良的一面罷了。你放心,他不會再糾纏你了。」
艾麗點點頭,洛洛卻開始為自己擔心︰這廝,不會是盯上我了吧?真麻煩!她在小說里無數次將別人的男女之情描述為春天來臨。這春天突然降到自己頭上時,只覺得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