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士元坐在車里,不時看看腕上的表。已是深夜十二點,手下的弟兄們依舊沒有查找到黎洛洛的下落。下午,他去了一趟鳴鳳山別墅,沒能見到洛洛,卻正踫上艾麗哭天抹淚。問了半天,艾麗才期期艾艾地告訴他︰「洛洛姐和藝如小姐吵架了。」再往下問,艾麗便怎麼也說不明白了。直到夜幕降臨,仍未等來洛洛的身影。艾麗告訴南士元,洛洛走時情緒很糟糕。他生怕洛洛會出什麼事情,便一路尋她到現在。
南士元也不知自己是中了哪門子邪,自從那晚被黎洛洛狠狠抽了兩巴掌之後,他便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個說話做事雷厲風行的女孩子。他閱女無數,真正令他心動的卻唯有黎洛洛而已。最近,幾乎不讀書的他將黎洛洛的文字從頭至尾看了個遍,似乎捕捉到了她孤寂卻不敢輕易涉愛的靈魂。正想得出神,刀疤男匆匆走來︰「大哥,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南士元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快說,在哪兒?」
「在‘青音’茶室。」
「茶室?就她自己?」
「對,她自己。」
「你來開車,快去!」
「是!」
十分鐘後,兩人驅車來到「清音」外。「清音」是離島的一家午夜茶室,只在夜間開門迎客。島城,別無此類茶室。南士元吩咐刀疤男在外面等候,自己整整衣服,進入茶室。
茶室里幾乎座無虛席,卻是清靜的緊。細看看,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活計,有的奮筆疾書,有的揮毫描摹,有的靜對電腦凝神。他們是晝伏夜出的夜間精英,茶室于他們,不過是將靈魂拿來安放的最好場所。白日,過于嘈雜。他們只在夜間萬籟俱寂里真正釋放自己的心魂。
南士元小心翼翼穿過這些奮戰的精英們,在洛洛面前站定。盡管來之前他已經料想到她心情會極端不好,可是當對上洛洛那張憔悴不堪的臉,那雙核桃似腫起的雙眸,南士元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是的,疼痛。他訝異自己居然有了疼惜旁人的感覺,好歹,他是從刀槍彈雨中模爬滾打出來的,此時,這堅硬的外衣卻被一雙看不見的輕柔小手三兩下便揉捏得脆若薄縷。
「坐。」洛洛沙啞著喉嚨說。
「好。」南士元有些局促,清清喉嚨︰「我恰巧經過,在窗外看到你,所以?」他終歸沒有說自己尋她至今,怕她歉疚。
洛洛沒有接他的話碴,此時,她依舊沉浸在一股濃濃的自我意識里無法自拔。她擎著食指,端起紫砂壺,為他倒了一杯茶,輕輕道︰「上好碧螺春,喝喝看。」
「好,謝謝!」南士元看她表面如此平靜,內心更是焦灼。這段時間,他已從洛洛的文字里讀懂了她。他輕抿一口道︰「我極少喝茶,想喝也沒有機會。黎小姐知道,大部分時間,我是以酒代水的。」
「酒肉穿腸過,萬愁皆可拋。這是亙古不變的定理。只是,我卻將茶代酒,至少不傷身。喝著喝著,也就醉了。」洛洛苦笑。
「還是黎小姐好雅興。」南士元也笑言。
洛洛卻是自顧自地說︰「這個地方,每逢爸媽的忌日和他們與我的生日,我都會來。除你之外,再無第三人知。」
「這是南某人的福分,自當為黎小姐守口如瓶。」南士元道。
洛洛依舊不接他的話語,卻是定定望著她︰「南先生,對于‘同性戀’,你怎麼看?」
南士元憑空接了這個滾圓發燙的球,接也不是,拋更不對,只好硬著頭皮說︰「我的腦袋,什麼觀念都能接受。這個,已經算作流行話題了,在我看來,也算是一種愛情觀嘍。」
「這麼說來,你支持啦?」洛洛微笑。南士元點頭。洛洛捧住雕了紫羅蘭花式的復古陶瓷杯盞,任皚皚升起的霧氣籠罩住整個面龐,笑問︰「你覺得,我是同性戀嗎?」
「你不是!」南士元想都沒想,月兌口而出。望見洛洛驚愕的面龐,他忙解釋︰「黎小姐的文章,我都讀過了。盡管理解不深入,但是我能感覺到,你的字正如你的人。表面剛強,內里柔弱。你父母的離世,對你影響太大,你渴望被理解,被呵護,卻不敢貿然打開自己的心扉。你渴望一份真正的男女間的感情,卻不敢輕率接納。你用自己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所以,藝如小姐是你唯一可以信賴的人吧。但是,你與她,絕非愛情。她只是,你對這個世界寄放靈魂的安全之地。正如這間茶室。所以,她對你,正像這間茶室般重要。但是,你得知道百年之後,這座茶室極有可能會化作塵埃,而藝如小姐,也不可能生生世世伴你身側。」南士元緊盯著洛洛的深眸,一刻不停地說。從她的問題里,他知曉了洛洛為何苦惱。
洛洛眼楮越瞪越大,淚水骨碌碌滑落。他懂自己!他居然懂自己!一直以為藝如懂自己,殊不知,她竟不及南士元的十分之一。自己的文字,是自己的靈魂。洛洛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渴望,全部傾灑在了文字里。可是,藝如極少讀她的文,只因,兩人太熟識。所以,自始至終,她只是了解洛洛的形,並未讀懂她的心。
南士元遞過一張紙巾,勸慰道︰「我糢糢糊糊知道了你傷心的原因,沒事,我可以陪你去向藝如小姐解釋。你不要這樣,苦了自己。」
南士元的話句句戳中洛洛的心,她趴在桌上,泣不成聲。周遭的精英們依舊各忙各的,這個城市,太清冷,沒有誰,會真正在乎誰。可是,在今晚瑰麗的夜色里,洛洛實實在在被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