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靜恍惚︰再見?什麼〞再見〞?
還沒等藍靜想清楚時,齊布達底娜兒忽然一蹬腳,踹開坐在馬上的車夫,奪去車夫手上的馬鞭,一坐躍上馬,急馳而去,只听見〞啪〞的皮鞭抽馬聲和齊布達底娜兒的呵斥聲。漸漸地,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徹徹底底地消失于黑暗的夜幕之中。
藍靜笑了︰這就是齊布達底娜兒今天見面想要說的話?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皇宮里見到她的時候,她是多麼的囂張跋扈,在皇宮里〞為非作歹〞,看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斥著不屑。她傲慢,除了皇帝以外,她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仿佛對她而言,那些妃子就像是戲團里的小丑耍戲,只在旁邊看著,覺得熱鬧。
可是今天,久別過後的又一次相逢,她竟然如此懦弱,懦弱到連見監官城最後一面都不敢,就只對自己道個別。
如果真是這樣,那平日里的齊布達底皇後,可以說是不堪一擊,毫無可怕之處。
齊布達底娜兒日夜兼程,整整走了一天。當第二天的太陽冉冉升起時,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長安。
齊布達底娜兒從自己帶著的包袱里拿出一塊黑乎乎、干癟癟的面包,看著這塊〞慘不忍睹〞的面包,她卻覺得心里一陣沒由來的踏實與放心,最起碼在下口之前不用考慮有沒有被人下過毒、做過手腳。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又拿出了一塊極其樸素不起眼的黑色長布,將其包裹住自己一大半的臉,走到布告板前,看著一個布告。
那個布告上,畫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在不同的時候的神情,有看書時的、畫畫時的、寫字時的、玩耍時的、傷心時的、憂郁時的雖然畫的很多,但是每一幅畫的神情都描畫的栩栩如生,盡管是一代著名畫家所畫,如果不是深刻地了解這個人,是無法畫的如此逼真,每一筆、每一化,皆有情緒。而齊布達底娜兒看著自己的一幅幅畫像,心里飄飛,這剛硬卻有圓滑的筆風,一定是那個人所畫,原來,他已經那麼了解她了,每一次的神韻,拿捏的恰到好處。連自己,恐怕都畫不出這樣完全的自己吧。
他,了解的比她本人還要透徹。
她突然用力地咬著面包,雖然皇宮冷漠,但是自己卻在那里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此次若不是自己給自己設下陷阱,她,估計還會在那里呆著吧!
有一句話說得好,沿途的風景不重要,關鍵是要看誰陪你看。
皇宮雖然冷漠,但卻因有他相伴,日子也便不是那麼寂寞了。
她狠心轉身,向依依客棧走去。
齊布達底娜兒悄悄地走進一廂房,把門闔上,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把面具拉拉扯扯,捏出一個老太婆的臉,慢慢地把面具揉入自己的臉上,用手一點一點地輾平。齊布達底娜兒看著銅鏡中的老太婆,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她走出依依客棧,為了防止被揭穿,她在臉上抹了幾把煤炭。她顫顫抖抖地走著,看著背影,還以為那個老人即將要摔倒似的。
齊布達底娜兒放低自己的聲音,扯出一抹極致難看的笑容︰〞小兵,我要出城看看我的孫子,我孫子的媳婦兒生了一個白胖胖的孩子。〞比了比孩子的大小,搖了搖,仿佛那小孩兒就在齊布達底娜兒的懷里,〞行不,小兵?〞
小兵皺了皺眉頭,指了指放在旁邊的清水︰〞去,把臉洗一洗!〞
齊布達底娜兒說︰〞可是,我這兒老太婆行動緩慢,能不能〞
小兵向旁邊的小兵使了一個眼神,旁邊的小兵立刻跑去把水盆端給齊布達底娜兒。
齊布達底娜兒伸出布滿老繭的雙手,捧了一捧清澈的水,往臉上洗去。
齊布達底娜兒抬起頭︰〞小兵,能讓我出城了不?〞
小兵歉意地朝齊布達底娜兒鞠了躬︰〞抱歉,老女乃女乃,我們也是在執行上面的任務,稍有得罪,還請原諒!〞大開城門,讓齊布達底娜兒出城門。
齊布達底娜兒一步一步地走著,不急不慢,絲毫沒有讓人看出破綻。
監沉輿看了看不遠處的背影,皺了皺眉頭︰是她嗎?
〞有沒有找到人?〞監沉輿開口問道。
〞回,暫時還沒有。有何指示?〞小兵回答。
正在走路的齊布達底娜兒心尖一顫︰是他嗎?那個還沒有來得及道別的人?
如果,自己回過頭,他能認出自己嗎?齊布達底娜兒想著,她不想冒卻有想冒這個冒險。于是,她緩緩回過頭,看著那個幾日不見消瘦不少的人兒,心里沒由來的難過。
監沉輿呆呆地看著那雙冷漠卻有夾雜著天真的眼楮,他知道齊布達底娜兒的用意,可是既然他選擇了出城,心甘情願並不是被人擄去,那就好了。只要她開心,就行。
「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里,
身邊又怎樣風景,
如果轉換了身份時空和命運,
但願,
認得你眼楮。」
愛到極點,無論愛的人變成什麼樣子,你都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看見她。
于是,監沉輿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果斷地轉回了身,走向自己的馬。每走一步,心都在疼。
看著監沉輿那麼決絕的背影,齊布達底娜兒真的是想到一句古話︰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
時候未到。」
看看自己,又是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看出是她?看看,自己都這麼老了,怎麼可能會認出來。她也轉回了身,騎上馬,繼續向前。
簡陋的小木屋,住著一個勤勞善良的姑娘。
她,叫齊布達底霧兒。
齊布達底娜兒正好看見了這個姑娘,她也好久好久沒有回到這里了,伸手攔住了霧兒︰〞這位姑娘,請問居住在這里的老人們呢?〞
霧兒皺皺眉,今天她心情正好很不爽,她不耐煩地甩開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別煩我,我還要上山砍柴呢!〞
齊布達底娜兒也看出來這個女孩兒的性格有些不大好,笑了笑,跟在小姑娘的身後,陪著她砍柴。
她似乎很專心,砍完了柴,抬頭一看見娜兒還在,不禁大吃驚︰〞你是誰?跟著我干嘛?〞
娜兒笑了笑︰〞我是剛剛向你問路的人啊,你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霧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不起哦,我剛才心情有些不大好。你說吧,有什麼問題?〞
娜兒問︰〞請問,在小木屋里住著的兩個老人呢?〞
霧兒恍然大悟︰〞你是說阿爹和阿娘吧?〞她的眼色忽然有些黯淡無光,沒有看娜兒一臉的疑惑,垂著頭,聲音听起來病殃殃的,〞嗯,你來找他們,我來帶你去吧!只不過,令你有可能要傷心的就是,他們,快離開世間了。〞
娜兒只覺得今天的霉運真是到家了,她一聲不吭地跟著霧兒走進了那間小木屋,床上躺著的,是兩個鬢發已白的老人,和衣安詳地躺著,臉色慘白。
娜兒緩緩跪下,兩個老人驚醒,一看,這,不是自己離家出走多年的女兒麼?
娜兒的阿娘開口,看著自己的老伴︰〞看看,我們還能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見我們女兒最後一面。〞她的臉上洋溢著不可忽視的幸福。
阿爹好似賭氣似的,把頭扭到一邊︰〞哼,這個不孝女,不回來剛好!〞
阿娘笑了笑︰〞好了好了,娜兒,別听你爹瞎說話!剛剛還念叨著‘女兒要是回來就好了‘呢!〞
娜兒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父母真的是對你最好的人,無論你做過什麼滔天大事,父母始終都會原諒你,你和你計較。父母,才是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
娜兒開口,聲音確是蒼白無力的︰〞阿爹,阿娘,你們都別瞎說,你們肯定能活很長很長,直到我不在世了,你們還有可能活著呢。阿爹,阿娘,我覺得,我小時候真是罪該萬死,我不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跑出去,我不應該丟下你們不管不問。阿爹,阿娘,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挽回不了以前逝去的珍貴時光。可是,我今天突然好想回來看看你們,我在外面,當我那顆流浪著的心累了的時候,才發現,家,是人最美好的港灣,它可以讓你停下來,好好的休息休息,什麼都不要考慮。阿爹,阿娘,我在這里給你們跪下了,彌補我當年無法彌補的錯誤,我罪該萬死。阿爹,阿娘,你們看看我吧,我現在只有慶幸,慶幸我可以在你們最最脆弱的時候,來安慰你們,我怕我再吃遲一點過來的時候,只是面對著一個空蕩蕩的屋子懺悔。阿爹,阿娘,你們看著我,我也看著你們,我希望你們能夠安安心心地離開,到另一個真正屬于你們的純淨世界。這輩子,我欠你們,下輩子,我不想讓你們找到我,我怕,我會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這輩子的情,下輩子,我齊布達底娜兒一定加倍奉還,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齊布達底娜兒說話的尾聲,兩個老人也安詳地合上眼楮。
一屋靜寂,再也沒有人能夠回答齊布達底娜兒的話了。
霧兒惆悵地笑了笑︰〞原來你就是齊布達底娜兒呀。我照看了兩位老人這麼長的時間,從來都沒有听他們說起過你的壞話,有空暇時間的時候,都是在念叨著你的好,盼望著你什麼時候能夠回家看看。唉,這兩位老人,真的很愛很愛你。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很多話要說,沒關系,我相信即使你什麼也不說起,兩位老人也知道你心中最真摯的懺悔。〞
娜兒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氣色,她有氣無力︰〞謝謝你安慰我。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請你按著阿爹、阿娘的遺願,將他們埋了吧。〞
霧兒大驚︰〞你你竟然不看著你的父母入葬?!〞
娜兒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有多麼糟糕,現在都如此了,更何況下葬的那天呢?算了,你就讓我獨自消愁罷了。〞
看著那遠去的背影,霧兒不禁覺得這個女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雖然她現在很落魄,但是氣質確是不可置疑的華貴。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