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我的家」,它的布置跟二伯母家差不多,因為沒有人住,所以就沒有人會使用、更換家具。家具像挺直的僵尸,靜默得令人可怕,可是當我踏進客廳時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立刻消失了,阿桃把屋子打掃的很干淨,屋子里沒有陳腐味,也沒有潮濕的霉味,我向屋內走了進去,正中央是客廳,兩邊是臥室;共有四間房間,我逐一打開來看,每間各有一張單人床,單人床旁邊放著老式矮櫃,矮櫃的兩扇門刻著看不懂的圖案,說是龍鳳卻也有點像雲彩,銅制的圓形拉環醒目的突出著,我把它拉了開來,里面空無一物,但卻有著木頭獨特的香味,我深深地吸它一口,好香的味道。
房間里有古老的化妝台和衣櫃,我想它們的年紀應該和二嬸婆(不!二伯母)家的一樣,其中一個房間是書房,書房里的書櫃大部分是空的,阿桃把空的書櫃擦得很干淨,我想阿桃是個認真的女人,她連空著的屋子都不馬虎。
後面是廚房和衛浴設備,廚房除了流理台外之外空空如也,浴室也只有一個洗臉台,廁所則是古老的蹲式便器。我抬頭看天花板,幾十年前的圓形燈崁在上面,開關也是舊式的上下扳動型的,我用食指扳了上去,電燈亮了,看著它的亮度我想是需要更換的。
繞了一圈後我走出大門但我沒有關上它。
經過信道走回原來的家,「以前的父親」在打電話,他和對方用日文交談,我想他是在跟李英櫻講電話,他的語氣很溫柔,時而低聲的笑著。
(我以前怎未察覺到他講電話時是那麼地開心和溫柔?)
經過他的書房時我向里面望了一下,他沒有抬頭看看經過書房門口的是誰,他一向如此,不會對書房外的事物感興趣。我突然討厭起他來,真如二伯母說的,他是一個沒有魄力的人,不敢爭取自己想要的幸福而獨自懦弱地生活在十坪大的屋子,他為什麼不肯面對現實?
拉開辦公室的拉門,母親坐在辦公桌看賬簿,在我去二伯母家時她有沒有坐立難安?
母親抬頭看了我一下後立刻再埋首于賬簿中。
「二伯母告訴我了。」我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帶一些恨意。
「喔。」
(只有一個「喔」字?妳難道不該跟我說些抱歉之類的話?)
我有股沖動想問她,她的生活就看著十個阿拉伯數字在那邊變來變去嗎?她的生活中有「**動物」存在嗎?
「我要搬過去住。」
「那得買冰箱、微波爐還有床單什麼的。」
我懷疑我的耳朵,母親想到的只是這些事?
「當時他留了一百萬現金給妳,我幫妳存了定存,滾了二十多年也不少錢,妳在這邊等我,我去拿。」母親說完站了起來,她連表情都沒變。
我在藤椅坐了下來,雙腳沒有發抖、心髒沒有踫踫跳,一個早上的時間我從這個時空跳到另一個時空,此時的我平靜異常,我知道我好勝的個性其來有自,想要達成的事一定做到;像是銀行特考,我第一次就上榜了。高中時體育課上跨欄,0.7公尺的木欄有點嚇人,我是第一個試跑的人,雖然沒跨過,但我仍試著跨完十個,有的同學怕得要命,她們尚未起跑就認為鐵定跌個狗吃屎。
這不是「以前的父親」的個性,它是「現在的父親」的因子。
媽媽拿了一個破舊的牛皮紙,從里面拿出存折印章,喜孜孜地翻開存揩折給我看,她說︰「滾了將近三倍。」她再拿出一份所有權狀,說是趙小姐住的那塊地是我們兄姐妹三人共同持有。
「現在我把這些交還給妳。」母親慎重其事地把牛皮紙袋放在我的大腿上。「喔,他曾說國外的妳也有一份。只是我不知道在哪里?這可能要問趙小姐。」母親說完話後有無事一身輕般地清爽。
「家具的事情」
「我自己處理就好。」我不等母親說完就打斷她的話;想想這二十三年來家人是怎麼看待我的?(可憐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我突然想月兌離他們獨自生活,就像Monica一樣,別人怎麼看她,她都感受不到,或者說別人怎麼想她都不在乎。
趁著假日的下午我趕了好幾個地方買足了生活用品,今晚我就要搬到我自己的家,我覺得心中有股怒氣慢慢地在擴張,我對以前的父親生氣。若不是他如此的沒有擔當,我今天絕對不是這麼尷尬的角色;人不管富有還是貧窮,只要能活得光明磊落就值得喝采。我該如何定位我的身份及立場?**之下的產物?我理智的想不能這麼解釋它,或許母親可能屈就于暴力,但是換一個角度來看,她雖然嫁給趙孟德,她的地位卻如同布行的會計一樣,她的丈夫並不把她當妻子看,對女人來說,情何以堪?母親想必指望終有一日她的夫婿回心轉意,等待的日子是種煎熬,永遠沒有止盡的等待更是像地獄的煉火一般。
傍晚時分我開始搬東西,二嬸(不,她已經降級為二嫂了)從後面的信道探頭出來看,我裝做沒看見她,但我沒忽略她的眼神,她的眼神說︰夢君終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