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如再度輕輕地喊︰「婕妤?」
這次憶如感覺室內是沒有人的,她輕輕地打開•房門,婕妤確實不在。
「這麼晚了。」憶如小聲嘟嚷著。
她回自己的房間,沒有把房門關上,如果婕妤回來她會听到開門聲,憶如把眼光放回『古文明之旅』,這本書她才剛看幾頁,她試著把精神專注在書本上,電子鐘的燈閃著22︰52,一過十一點她就會打電話給婕妤提醒她該回家了。
很快地紅色數字變成23︰00,憶如打了電話。
「喂!」婕妤的聲音很快地傳過來,她的聲音帶著睡意。
「妳在哪里?這麼晚了該回家了。」憶如溫柔的說。
「我在峇里島,後天才回去。」婕妤以困倦的聲音說。
這句話像巨石陣突然倒塌的震撼「轟」的一聲震開憶如的腦袋。
「峇里島?妳怎麼會去那里?」溫柔的聲音不見了。
「就想來玩啊!」
「跟小徐一起去的嗎?妳們兩個」
婕妤打斷她的話說︰「我跟洪士關來的。」
一時之間憶如的眼前有許多五光十色的煙火,煙火夾帶巨大的爆炸聲。
「要死了妳!」許久之後憶如才迸出這幾個字。
「韋小姐,別咀咒我,我已經快二十一歲了,比妳十六歲來得好。」
「妳喝酒了是不是?」
「嗯!血腥瑪麗,很好喝,辣辣的、咸咸的。」
憶如用力地切斷手機,她撥起另一個號碼,同樣的話︰要死了你!
對方平靜地說了些話,憶如緩緩地掛斷電話,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憶如把手機放在化妝台,默默地上瑜珈墊,她坐在中間,心中念著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婕妤買了一塊粉紅色上有梔子花的沙龍回來給憶如,憶如拆都沒拆地丟在一旁,她繃著臉說︰「妳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是什麼意思?」
「妳為什麼要當著洪士關的面笑我說十六歲就嫁人。」
「我沒有笑妳,我說的是實話。」
「什麼話不說偏說這個,妳是哪不開提哪是不是?」
「不要藉題發揮嘛,洪士關那天也說了,他有選擇權,他選了我而不是選妳也不是選小徐。」
「呸!小徐算哪門子的貨色?一臉小媳婦的樣子。」
「哎!妳不要批評我的朋友,小徐退出去了,她老爸要她跟管漢杰拍拖。媽!妳也想想自己嘛!三十六歲,不!三十七歲的女人要跟二十八歲的男人在一起,妳打算上電視新聞嗎?」
「現在是怎樣?我變成仇敵了嗎?」
「沒有,妳是我年輕的媽媽,人家挑女朋友都嘛要挑年輕的。」婕妤拉拉身上的衣服,憶如發覺她穿了件桃紅色有著金色圖案的沙龍。她怔怔地看著女兒把行李提回房間。
婕妤的話像尖銳的刀刺中憶如的要害,她的五髒六腑全被捅了一刀,十六歲結婚!挑年輕的女孩!憶如從不認為她老,而這些話是由她的女兒說出口的!憶如當下決定明天把錢要回來,她要退出威爾遜企業顧問股份有限公司。
憶如照常上她的課。
婕妤也照常上她的課。
婕妤找了一天向憶如說她要搬出去住。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兩人不適合住在一起。」
「這是什麼理由?妳是想搬去跟洪士關住。」
「哼!我才沒那麼笨,搬去跟他住吃虧的是我。」
「妳要去住哪里?」憶如吐了一口氣後才問婕妤。
「租個小套房吧!」
「真搞不懂妳,有什麼理由要讓妳搬家?」
「這是我的自由,我已經成年了,也盡了告知的義務。」婕妤的態度很堅決,並且讓憶如無法反駁,婕妤不靠憶如生活,所以憶如不能以中斷生活費為由否定婕妤的「告知」。
「我會回來的,一個星期或十天會回來住幾天。」
憶如雙手抱胸,緊緊地抿住嘴巴。
婕妤傳了簡訊給憶如,上面寫著她的住址,後面加了一句︰如果要來請事先告知。
鳥兒飛了,巢穴空了。四十多坪的房子只剩憶如一個人住。憶如打電話給婕妤,平靜地告訴她每個星期六的晚上還是要回女乃女乃家吃飯。
「這個規矩要實行到什麼時候?」
「到妳結婚。」
「媽!妳變得很奇怪。」
「沒有,我現在學瑜珈,所以比較能控制情緒。」
「哈!真的變了,不是我以前的那個媽媽了。」婕妤笑著說。
「媽媽也有分以前跟現在?」
「當然!以前的媽媽算了,不要說了,免得妳又要口出穢言。」
口出穢言?能讓她口出穢言的只有十六歲當小媽媽這件事。
沒說出口的事會經過另一種方式表達,不愉快的記憶永遠不愉快,除非有瑜珈行者的素養和修持。
憶如把家里做了全新的翻修,玄關的櫃子改成橄欖色,上面放了一個一尺高的木雕托缽僧,黑色沙發換成猩紅色,桌子變成太極的圖案,地毯是蔓藤及百合、大理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所構成的。
原來靠牆的櫃子是黑色,里面像雜貨鋪一樣的擺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流行雜志、7-11送的卡片、手機的空盒、偉成的汽車模型。現在換成咖啡色書櫃,書籍只佔了書櫃的十分之一,或許有一天會被填滿。
憶如的房間改成原木地板,QueenSize的雙人床換為檜木單人床,彈簧床墊則被人體工學墊取代,她也在房間加了一個有玻璃的櫃子以擺放她的產品,左下方最後一格放了憶如新買的線香,有綠茶香味、白檀香味。也有混合沈香和百合香味的,靈修和生活同樣重要。矮幾上多了一個香座和一個精致的打火機。
人生苦短,總是要為生命的課題做些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