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就穿那件白色內衣進棺材,是準備到陰間去當」阿樓沒再往下講,她哼著歌走出去,結倌朝她身後丟了一個茶杯,又生氣地把房里的白合花枝枝折成兩段。此後結倌不再到飯廳吃飯,她要茶花把飯菜端到房里-像她還是姑娘時一般。
結倌的三嬸帶了幾個日本隻果來探望她,結倌要茶花讓阿厚師準備兩人的飯端到房間里,「茶花!」三嬸叫住茶花,「跟阿厚說三嬸婆來了,晚上加一付碗筷。」
「三嬸,我不要和那個女人同桌吃飯。」
「傻女人,人家說︰『大老婆坐正、細姨無路來』,妳躲在房間吃飯正好趁了人家的意,大老婆要有大老婆的樣子,再怎麼說妳都是八人大轎伴著鼓吹進來的,那種坐著小轎沒聲沒響進門的才見不得人,妳要在這個家坐得穩,後來的才不會作怪。」
「我討厭看她招風引蝶的樣子。」結倌揪著手帕說。
「男人就喜歡那個樣子,我們世家底的姑娘當然不能跟那種女人比,但是,該佔住的地方還是要佔住它,這樣才不會變成吃齋念佛的女人。」
結倌的眼淚無聲的掉了下來。
「要懂得坐大位,妳三叔的女人就進不了許家的門,那是我把我的大位給坐得穩穩的。以後每一餐飯都要出去吃,仙拼仙,看誰厲害!」
三嬸牽著結倌到飯廳,阿顯熱絡地請三嬸上座,看著桌上的封肉,阿顯說︰「三嬸恐怕來一段時間了,不然阿厚哪來得及煮封肉。」
「我吃過午飯就來了,倒是一整個下午都沒見到你,忙些什麼?離收租的日子還早咧。」女人意有所指地說。
「三嬸,今天到我家來,我們就好好地吃頓飯。」阿顯說完要阿樓幫三嬸倒酒,並向三嬸介紹新進門的女人。
「真伶俐,不像阿結,從小就有人侍候著,手腳快不來。」
三嬸指桑罵槐的話阿樓自然听得懂,她在風塵打滾那麼些年,什麼話會應付不來呢?她向三嬸說︰「三嬸婆,我歹命,阿爹從小就把我賣去煙花,在那種地方手腳、眼色不伶俐哪會有飯吃?」阿樓一點也不諱言她來自下九流。
「真知道輕重!家庭當中要是個個都知道自己的地位,大家就好相處,不然讓下人講出去就失了咱的面子。」
「三嬸婆,面子對某些人來講是不值三分錢,顧著不值三分錢的面子有啥用?大家和平相處才重要。」
「當然,各人有各人的面子要顧,阿顯和結倌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顧到面子,人家明媒正娶,妳也要顧全他們面子,妳說的面子對某些人來講是不值三分錢,但是在這個家族里面子是很重要的,吳家被大家怎麼稱呼的相信妳進門前就應該明白。」
「要是有失到『面子』的地方,請三嬸婆時常來教導我。」阿樓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她是何等人物?知所進退是她在牡丹樓學到的。
「這樣我就不客氣喝妳這杯酒。」三嬸隨手拿起酒杯,不對著誰地喝了一口酒。
「阿厚,」三嬸出了不怎麼愉快的聲音。
「哎!」阿厚躬著身子走向三嬸。
「怎麼沒有甜湯,舍娘最喜歡喝甜湯,這個規矩你應該知道,一桌菜沒上甜湯是給誰吃?」
「有!甜湯加著冰塊,要吃時再拿出來會涼一些,熱天,甜湯要涼要甜才合舍娘口胃。」阿厚說得出一套話。
「是這樣嗎?今天準備的甜湯是什麼?昨天剩下的八寶粥嗎?」三嬸的話很重。阿厚像是被揭穿謊話的小孩,帶著一付欲辯卻不敢說話的表情。
「我告訴舍娘了,一家人要同桌吃飯才會和樂興旺,阿厚!知道嗎?從今以後舍娘會出來一起吃飯。」
「是!我知道。」
「阿顯,大家好來好去才不會鬧笑話。」
阿顯只是笑笑,跟這些女人計較還真傷神哪。
阿顯倒是在意一件事,現在的女人識字的愈來愈多,為了讓家里的名聲不落人後,阿顯請了一位私墊老師何稟文到家里教結倌和阿樓認字,教書的屋子就選在第二進屋的客廳,每天下午三點何先生到家里教書,每次一個半小時,阿顯說何先生只要教會她們看字、寫自己的名字和一些較普通的喜悅,結倌認為丈夫注意到她了,阿樓覺得生活中多了一項事情,在時間上容易打發。阿樓從早上便計劃下午上課時要穿什麼衣服,結倌慎重地想著要如何完成這個任務,識字該準備些什麼呢?結倌回娘家問哥哥,哥哥說︰「先生教的把它記起來,每天教的一定要記住,教過的字就不能忘記,最好的方法就是除了吃飯以外的時間都看先生教的字,一日不認得,兩日就有些兒記住,第三天就識得字,識字以後還要天天去看認得的字,不然幾天之後就會忘了。」
結倌得了指示後好像知道認字就是一眼要能看出字的意思,譬如看到廟里畫著馬、蜜蜂、猴子就是代表「馬上封侯」,要是畫著階梯和一個人則是代表「步步高升」,換句話說就是記住字的代表含意。
何先生在五月初一時到家里為結倌和阿樓上課,三個人在圓桌上形成一個三角形,先生各給一本《千字文》,三人坐定後結倌看著阿樓的穿著不由得怒火中燒,阿樓穿了一套黃色衣衫,五分袖配著八分褲,衣衫繡著百鳥朝鳳,細細的「竹仔枝」綠色滾邊閃著亮亮地油光。
「妳穿這什麼衣服?」結倌不高與地說。
「就是衫褲,像妳一樣的長裙我可穿不來,五月天、火燒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