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騾大戰群狼之後,均是精神振奮。我們三人略作休息,吃了點干糧,剝了幾張狼皮,三匹汗血寶騾亦悠哉悠哉的吃了會兒草,喝了會兒水。我們也不再易容改裝,想既然已被那兩個裝成昆侖派弟子至善和至柔的積善教奸細得知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的意圖他們也已得知,積善教奸細又是遍布天下,唯有加快行程將天龍八不這「八步」盡快走完方為上策。三人將狼皮當馬鞍鋪在汗血寶騾背上,騎上汗血寶騾。其時紅日東升,汗血寶騾向著紅日東升之處低聲歡嘶,一路狂奔。我們三人亦「信騾由韁」。汗血寶騾不愧是世之良乘,當真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涉水登山,如履平地,不過三匹汗血寶騾跑發了性子,竟然絲毫沒有止歇的意思。我們三人騎在汗血寶騾背上足有兩日兩夜,第三日清晨,來到一處市鎮,汗血寶騾才逐漸放緩了步子。我們三個累的也是腰酸背痛,不過試著對三匹汗血寶騾指揮驅策,汗血寶騾已是控縱自如。
三人口中呼喝,一會兒「駕」,一會兒「吁」,一會兒「咿」,一會兒「喔」,一會兒「撤」,一會兒「翹」,指揮汗血寶騾前進停止,左彎右拐,後退翹足,找到市鎮上的皮貨行將狼皮換成銀子,來到一家門面氣派的客棧門口,只見招牌上四個金字「太白遺風」。我們將汗血寶騾栓在門前馬樁上,走進客棧,站在門口的店小二立馬招呼道︰「三位爺里邊請。」我道︰「給我們找一間雅間。」店小二帶我們三人上樓進了一間雅間,我道︰「小二哥,這是甚麼地方。」店小二道︰「扶風縣太白鎮。」我模出那錠剛用狼皮換來的十五兩一錠的大銀,擲在桌上,道︰「先給我們上一桌酒菜,有甚麼好酒好菜盡管上,吃完飯,我們要洗個熱水澡睡一覺,你另外給我們安排一間上房,剩下的銀子給我們那三匹騾子買三幅鞍轡,喂養好了,我們明天還要趕路,這錠銀子你看夠不夠?」店小二道︰「夠了,夠了,用不了,還能剩下。」我道︰「剩下的就不用找了。」店小二歡天喜地的去了,不一會兒上來一桌子酒菜,酒是陝西名酒太白酒,菜是葫蘆雞,枸杞炖銀耳,口蘑桃仁汆雙脆,女乃湯鍋子魚,釀金錢發菜,三皮絲,溫拌腰絲,貴妃雞翅等陝西名菜。
三人連日饑餓疲憊,顧不上多說,一陣老饕般的狂飲狂嚼。飯畢,店小二招呼我們洗了個熱水澡,找了個房間,沉沉一睡,醒來已是第二日中午,吃畢午飯,二弟道︰「大哥,此處已是陝西地界。我道︰「此處距華山派已是不遠,咱們上華山。」三人到後院牽上汗血寶騾,汗血寶騾已是鞍轡鮮明,見我們三人到來,低聲歡嘶。
我們出了客棧,問明路徑,一路向東,奔行了一個多時辰,路過一片樹林,忽听得林中一陣兵刃相擊,呼喝打斗之聲。我們勒住汗血寶騾,只見樹林中一片空地上十數個漢子手提鬼頭刀圍著兩個女子不住狠斫。兩個女子一穿白衣,一穿青衣,手中各執長劍,兩人劍法輕靈,身形飄忽,圍攻的十數個漢子一時之間倒也不易取勝。忽然一個身材頎長的漢子長嘯一聲,眾漢子一起後退,每邊四人,將兩個女子圍在垓心,一只手鬼頭刀不住揮舞,另一只手扣定數枚飛刀,小心翼翼地慢慢向中間靠攏,生怕兩個女子趁間躍出陣外,正是江湖上幫會慣于使用的四門金鎖陣。江湖有言︰四門金鎖鎖死門。此種陣法是江湖幫會專門用來對付武林好手以多欺少的一個厲害陣法。我心道︰「江湖有言︰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更何況是十六個壯漢圍攻兩個女子。但只見十六個漢子不住向中間靠攏,已將兩個女子圍定,不住臉露獰笑,出言調笑,手揮鬼頭刀,上下猛斫,被圍的兩個女子背靠背而立,不由得花容失色,疾言厲色,手中長劍急舞,原本依賴的小巧騰挪也已全無用處,不一會已是嬌叱連連,險象環生。
數日之前,我們兄弟三人在昆侖派「義勇爭先」,幫了昆侖派一個倒忙。雖然也是一片好心,但卻跑了兩個奸細。偶爾衾影獨對之時,我亦深自抱愧,此時想來,當此江湖紛擾之際,確是友敵難分,令人無所適從。不一會兒,十六個漢子的四門金鎖陣越鎖越緊,口中的污言穢語更是層出不窮,手中長刀不停揮舞,只是不斷威逼,並不重下殺手,猶如貓兒捉住老鼠之後,先行玩弄卻不咬死,陣中的兩個女子亦逐漸招架為難,時而更夾雜著一聲嬌呼,兩女顯然已有人受傷。眼看再得過片刻,兩個女子就要束手成擒,慘遭凌辱,或許凌辱之後更會慘遭殺戮。當此之時,我不由得心生躊躇,救還是不救,如果救的是好人,就等于做了一件好事,也是我俠義輩分所當為,但這個兩個女子如果是壞人,那豈不又是好心辦壞事,助紂為孽。二弟突然道︰「大哥,上還是不上?」我道︰「除了積善教世上還有沒有壞人?」二弟道︰「有。」三弟道︰「多得是。」我道︰「我看圍攻這兩個女子的這些漢子也不是甚麼好人,那咱們上去先救了人再說。」二弟和三弟齊聲道︰「好。」我們三人輕輕縱下騾背,拔出長劍,兩三個起伏便已到了那圍攻兩個女子的眾漢子身後,忘情劍法展開,圍攻兩個女子的大漢腕上紛紛中劍,鬼頭刀,飛刀,頃刻間「倉郎」,「倉郎」,「叮當」,「叮當」落了一地。正當眾漢子詫愕之際,方才被眾大漢圍困的一個青衣女子忽然嬌叱一聲,手握長劍分花拂柳般的在眾大漢身邊急轉一周,眾大漢胸口紛紛中劍,慘呼一聲斃命,當真辣手非常。我見此不由得眉頭一皺。
那個白衣女子走到我的身前飄飄萬福道︰「多謝義士相救,小女子粉身難報。」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白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她風塵之中依然標致不減,眉心一顆漆黑的美人痣更襯的雪肌華膚,感覺此人正是常常入我夢寐與我相會的那個女子,我不由得看的痴了,忽然之間,我想起她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于是輕輕地道︰「你是我的衣服。」白衣女子忽然雙眉帶煞,伸出縴縴素手給了我一記耳光。我居然在白衣女子耳光到來之前,避有可避之時視而不見,甘心情願地挨了白衣女子一個耳光。一時只覺這個耳光打在臉上甜在心里,站在林中不由得更痴了。過了一會,二弟道︰「大哥,你中邪了。」三弟道;「大哥,你認識那個女子?」我道︰「她們走了?」二弟道︰「大哥,你能說話了,我還以為你中了那個白衣女子的邪術,不能說話了。」三弟道︰「她們騎著馬。」我道︰「那我們走。」
我們走出林中,騎上汗血寶騾,依然一路向東,將到傍晚之時離華山已不足三十華里。我道︰「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一晚。」當晚,我們找到一戶農家借宿。
第二天一早,我們告別農家,向華山進發。汗血寶騾奔馳如電,三十華里頃刻即至。華山乃五岳中的西岳,山勢雄偉,群峰挺秀,壁立千仞,陡峭險峻,「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古來有之。華山派掌門德臨真人風不亂居于華山妙蓮峰苦頂軒,自古有雲︰欲上華山一條路。我們順著這條路牽著汗血寶騾,一邊行走,一邊觀玩,途經山下玉泉院,魚石,五里關,石門,莎蘿坪、毛女洞、千尺幢、百尺峽,擦耳崖,天梯,蒼龍嶺,五雲峰等各處景點,一路之上,不斷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面有菜色,面露愁苦,實是猜測不出這些人食不果月復如何還有心情游山觀景。行至金鎖關,只見有數個道人腰懸長劍,守在道中,道旁有一個長桌,桌上擺著數個大碗。見我們走了過來,一個善眉善眼的中年道人道︰「三位小兄弟可是要上華山妙蓮峰苦頂軒學藝?」我道︰「是的。」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學藝很苦的,就怕你們吃不了苦啊。」我亦微微一笑,瀟瀟灑灑的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鄙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二弟亦「嗯」,「嗯」的幾下,清了清嗓子,神情肅穆的道︰「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怎麼能不喜歡吃苦呢?」三弟道︰「我只知道我女乃女乃說過的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好,有志氣,那你們過來。」中年道人走到桌旁,我們三個也跟著走了過去,只見其他幾個道人捂住嘴不住地偷笑。我們走到桌旁,那中年道人道︰「知道這碗里是些甚麼嗎?」我看了一下,只見碗中都是一些樹皮草根像是草藥的樣子,我道︰「草藥。」那中年道人道︰「知道是甚麼草藥嗎?」我心下不禁猶豫,一則我從未涉獵過草藥之學,對草藥不懂,二則卻是不知這個中年道人葫蘆里賣的是甚麼藥,我們上華山學藝,為何要考較我們草藥之學?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我看了看二弟和三弟,他們兩個也是臉現迷茫,輕輕搖了一下頭。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不知道罷,我來告訴你們,這個碗里放的是苦參,黃連、木通、龍膽草,黃柏,山豆根,女貞子,生地黃。」我道︰「哪又如何,不成讓我們三人每人吃一碗?」那中年道人笑道︰「小兄弟聰明得緊,一句話就被你給猜中了。」我驚道︰「為何要讓我們吃這些草藥?」那中年道人道︰「豈不聞江湖有言‘欲上苦頂,先嘗頂苦。」我道︰「這些草藥是不是非常的苦?」那中年道人道︰「嗯,何止是苦,簡直就是頂頂苦的啦,不過可以幫你們泄泄火。」我向二弟三弟道︰「咱們吃不吃?」二弟皺眉道︰「大哥,我不想吃,我雖沒見過黃連但我以前喝過用黃連熬得藥,苦得很。」三弟道︰「大哥,我也怕苦。」我道︰「我也听過‘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這句話,想來黃連定是苦的,況且還有這其它許多苦藥,既然你們都不想吃,那咱們不吃也罷。」此時想來一路上遇見的那些面露愁苦,面有菜色的行人大抵都是欲上苦頂學藝卻吃不下這些苦藥,或者吃苦藥吃到半途而廢,嘔吐過的人,正所謂︰當斷不斷,其心必亂,與其吃這些苦藥吃到半途而廢惹人笑話,還不若一口也不吃,天龍八不這「八步」少一步也罷。我們正準備下山,忽然有一個柔柔細細的聲音道︰「小兄弟,你們剛剛踏入江湖罷?以後在江湖上行走可要記住,強中自有強中手,莫在人前夸大口,免得惹人家笑話。」只听得眾道一起向上躬身道︰「弟子見過掌門。」只見一個青袍道人不知何時出現,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走到我們前面三丈之處停住,只見他面容清 ,雙眼半開半閉,身形瘦削,一襲道袍略顯肥大,正是華山派掌門人德臨真人江湖人稱‘捕風子’的風不亂。我忽然想起高巔九帶給華山掌門風不亂的一封信,急忙從懷中掏出,朗聲道︰「風掌門,這是高巔九老前輩讓我們帶給您的一封信。」站在我們身旁的一個道士從我手中接過信,走前幾步遞給了華山掌門風不亂。風不亂從信封中抽出信箋,展開信箋,略一凝神,半開半閉的雙眼頓時眯成了一條縫,過了一會,看畢信,微微一笑道︰「年輕人,這些草藥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苦,閉住氣一口氣吃完,我在苦頂軒等你們。」說完這句話,只見青影一晃,風不亂便沒了蹤影。我們三人見到風不亂這驚世駭俗的輕功,不由得驚呆了,不由自主的端起放在桌子上的大碗,三下五除二將碗中的草藥吃了個精光。
二弟咂咂嘴道︰「也不覺得有多苦。」三弟道︰「是啊。」我道︰「這就叫做‘苦不可怕人自怕’。」站在我們一旁的那個中年道人道︰「小兄弟言之有理,請隨我來。」我們跟著這個中年道人途徑數處宮殿館舍一路直達妙蓮峰下。道人法號廣宣,在路上他給我們解釋道,近年來上華山學藝的人越來越多,但大都吃不了練功的苦,半途而廢者十之bajiu,師父他老人家不勝其煩,故而設此一關先行測試,看一下是不是能吃得了苦。你們三人既然能吃得了這些苦的駭人的苦藥也大抵能吃得了練功的苦。」
經過一處門頂上掛有「正德廣居」四字匾額的大門,中年道人吩咐守在門前的兩個道人將我們的坐騎汗血寶騾牽去喂養,大門之後是一條極長的甬道,不一刻我們一行四人穿過甬道,上到妙蓮峰上,只見峰頂一塊空地上建有數間簡陋的小屋,門頂匾上三個金字「苦頂軒」,左右一副對聯,「欲上苦頂頂上飛,先嘗頂苦苦中味」。中年道人立在屋外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廣宣已將方才吃過八極敗火飯的三個人帶了上來。」我心道︰原來剛才吃的一碗草藥還有這麼個好听的名字。只听得屋內一個輕脆的聲音道︰「廣宣師兄,讓他們三個進來罷。」廣宣示意我們三人進去,我們三人進到小屋,只見方才見過的華山派掌門德臨真人風不亂神情肅穆地端坐于屋子中間的一個蒲團之上,在他身旁一左一右各立著一個道童,只見兩個道童目朗神清,玉雪可愛。華山掌門風不亂見我們進來,微微一笑道︰「昨晚我偶做一夢,夢見三只大鵬鳥落于我這苦頂軒之上,我想今日必有異事,不曾想得遇三位少年英俠,咱們可也算是有緣。」當下我們三人各道名姓,與華山派掌門風不亂見禮。三人禮畢,風不亂道︰「高巔九高師兄這個法子我看倒也可行,我方才一見三位便看到三位白光罩體,知道三位必是根器不凡。好,我就收你們三個做我不記名的三個弟子,從明天起隨我修習華山派輕功八步追風三重功夫中的第一重‘身輕如飛燕’。」風不亂道︰「嗯,今天你們也累了,先下去休息。我
們三人齊道︰「多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