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靳家的鴻門宴
「吃飯。」半晌後，靳老爺子冷聲道。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諸人拿起筷子媲。
清檸雖然列席，卻被安置在席尾的位置，而且自始至終，靳老爺子連眼神都沒瞟她一下，被這樣徹底的漠視，清檸很想起身離開丫。
靳文韜看著清檸，很是心疼。
在得知清檸是自己女兒的那一刻，他就己經打定主義，要讓她認祖歸宗。他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可他己經等了二十年，這二十年，他的女兒被人欺負，被人當成私生女嘲笑辱罵。他怎麼還能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兒而置之不理。
所以，他像二十年前那樣，求自己的父親。
可這一次，父親無論如何也不點頭。
最終，他只獲準讓清檸走進靳家，可對認下清檸，老爺子含呼其詞。他以為老爺子準許清檸一起用餐，便是答應了。
可不成想，老爺子對清檸自始至終不理不睬，反觀對大哥家的靳南丫頭，總是眉開眼笑，一樣是靳家的女兒，靳文韜覺得老爺子太偏心了。
不管如何，清檸血管里流的是靳家的血……
她都這麼大了，靳家沒有養過她一天，做為靳家人，應該覺得愧疚，應該會加倍對她好，可大家……
「檸檸，多吃些。」隔著靳唯心與靳南靳北，靳文韜很難為清檸布菜，只能用言語關心清檸。
清檸點點頭，對靳文韜的態度有些冷淡。
突然間。
靳老爺子‘啪’的一聲把筷子摔到桌上，眼眼瞪向清檸，可話卻是說給靳文韜听的。
「老二，這就是你想認回的好女兒？連最其碼的禮貌都不懂。」
靳文韜趕緊起身去順靳老爺子的背。「爸，您別氣，檸檸剛來，和大家還不熟悉，以後會好的。」
「什麼叫剛來，什麼叫不熟悉？你是她爸，可她怎麼對你，這樣的女孩子，我們靳家的家風可容不得……」
靳老爺子這一發火，大家都惶恐的放下筷子，靳龍裔似乎想說些什麼，可被手急眼快的靳夫人攔下。
靳家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靳文韜，沒人替清檸說一句話。
什麼叫世態炎涼，這便是了。
事實明擺著的，靳老爺子不歡迎她，所有靳家人都不歡迎她。
她努力了，她忍耐了，為了他所希望的。
她現在己經長大了，不再是需要父親呵護的小姑娘，她根本沒必要受這份氣。為了他，她忍，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對于靳老爺子明顯挑釁的行為。清檸不打算再繼續扮演受氣小媳婦的角色。
就在靳文韜一個勁的勸靳老爺子，其余諸人仿佛看戲般各自為政之時。清檸笑笑，施施然起身……
一瞬間，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清檸身上。
靳夫人驚訝，靳龍裔淡淡的勾起唇角，靳南輕嗤，靳北垂頭悶不做聲。
至于大少夫人與靳唯心，則完全抱著看戲的態度……
清檸環視眾人，目光在靳龍裔身上一頓，隨後迅速移開。
他是靳家的寵兒，而她，則是靳家根本不想認回的私生女，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清檸並不怪靳家人的冷漠，同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白家人，一樣將她當外人，何況是二十年來第一次見面的靳家人。
骨肉親情？真是一個笑話。
靳老爺子的臉拉得很沉。他當然不可能喜歡一個小明星，哪怕她也許是他的親孫女。
他們靳家不缺孫女，而且一旦洛清檸是靳家私生女的消息傳出，帶給靳家的影響會相當惡劣。
老二身居要職，如果這個消息被政敵用來攻擊老二，那結果將是無法估量的。
所以，他不同意認回洛清檸。如果覺得虧欠她，給她些錢打發便是了。何必一定要讓她回靳家。
可小四竟然把這女孩領了回來。
對自家四小子，靳老爺子無論如何氣不起來。
他好容易回來，他本是很高興的。
可他卻帶回來一個大麻煩……
有時，他甚至不知自己這小兒子到底怎麼想的，難道他不知道認回洛清檸容易，認回她之後的影響才是他顧慮的所在。
何況，這女孩還一身媚氣，哪里有半點靳家女孩的風姿。認回來，徒丟靳氏祖宗臉面而己。
「怎麼？我不能教訓你嗎？」盯著起身的清檸，靳老爺子怒目而視。一時間，氣氛繃的如拉滿的弦，仿佛隨時會崩斷。
清檸笑笑。
「老爺子，您別氣，為我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我知道自己不該來，是我的錯，我以為……算了，我以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不會再自不量力了。」清檸覺得自己的風度己經很好了。
他們個個當她是突然闖進來的小偷般，似乎會將靳家的傳家寶貴都偷走，可天知道，她對這些所謂的‘寶貝’根本沒半毛錢的興趣。
「檸檸，別亂說，你爺爺只是氣我，和你無關，你坐下。」听清檸的口風，似乎一副決絕之意，靳文韜趕忙攔下。
「謝謝，您不用為我多說什麼了。我自己是誰，我清楚的很。其實我己經當了二十年私生女，不在乎繼續當下去。多謝你……的照顧。老爺子，告辭。」清檸的腰桿挺的直直的，似乎她自走進靳家所受的漠視皆被她一夕間扳回。她是洛清檸，她壓根不姓靳……她是洛家的女兒，洛家的女兒雖然窮，卻窮的有骨氣。
靳老爺子目光一閃，有些意外清檸竟然真的起身告辭。
他以為是她在小四身上用盡心思，所以小四才勉強將她領進家門。
不想他才說了幾句，小丫頭竟然一身骨氣的扭頭就走，這倔勁，倒真有幾分他們靳家人的樣子。
雖然心里這樣想，靳老爺子面上表情未動。
就那麼表情漠然的看著清檸起身，然後有禮的環顧四周淺淺一笑後，步子優雅的轉身向外走去。
靳老爺子覺得丟了面子。
在靳家，只有他數落人，給人臉色看的份，哪有人敢對他使臉色，就算是他最寵的小四，也不敢對他這個老爹擺出這樣的臉色。
這個小丫頭，真是不知好歹。
靳老爺子氣乎乎的冷哼一聲。
靳文韜焦急的看向遠去的清檸，又轉身看向靳老爺子。
「爸。」
「你急什麼，平日的穩重勁都去哪里了。不就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值得你這麼急扯白眼的？」
「爸，小四好容易把那丫頭哄進門，您怎麼……」
「我怎麼了？那丫頭沒禮貌，還不行我以長輩的身份教訓了。」靳老爺子瞪眼，靳文韜聲音立馬低了幾度。
「不，您該教訓。」
「這不得了，她不願意被我教訓，就別進我靳家門。」
靳龍裔听到老爺子的話，不由得搖頭低笑。
「小四，你笑什麼？」老爺子馬上調轉攻擊目光，吹胡子瞪眼的看向靳龍裔。
「爸，看到您這麼中氣十足，我很高興。」靳龍裔的聲音一出，老爺子沉默了。兒子終于回來了，听老二的意思，還是小四強行把清檸那丫頭帶進門的，卻被自己三言兩語氣跑了。
「小四，爸是不是太凶了。」側身挨向靳龍裔，靳老爺子低聲問道。
靳龍裔搖搖頭，同樣聲音很小的回道。
「是很凶，不過凶的恰如其份，給那丫頭一個下馬威，以後才好管教……」
靳老爺子點頭，覺得小兒子就是貼心。看，幾句話就說到他心坎里去了，哪像老二，愣頭愣腦的。除了那個丫頭，就裝不下別的。
見靳老爺子終于不再吹胡子瞪眼。靳龍裔看向靳文韜。
「二哥，爸己經答應讓清檸進門了，二哥還不快謝謝爸。」
「真的，爸，謝謝。」靳文韜很佩服靳龍裔用幾句話就讓老爺子點頭……如果小四早些如此，清檸興許便不會離開了。
「爸，那我去找檸檸回來。」靳文韜陪笑道。
靳老爺子一臉怒其不爭的看向二兒子。「吃飯，是她自己走了，誰也不許去找她……」
靳文韜再次無助的看向靳龍裔。
靳龍裔聳聳肩，能讓老爺子‘回心轉意’己經不錯了，難道還想讓老爺子瞬間對清檸從不喜到溺愛，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再次，諸人拿起飯碗。
在靳家，男人說話時，女人通常不會插嘴，就算靳夫人也一直沉默著。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又側身看向兒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剛才那個洛清檸離開時，自己的兒子似乎擰了擰眉。
這頓飯簡直吃的一波三折，靳老爺子終于收了火氣，招呼大家吃飯，就在這時，琴姨進了飯廳。
「老爺，夫人，東方家小少爺來訪。」
靳老爺子的反應是不敢置信的瞪圓眼楮看向琴姨……琴姨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甭說是老爺子，靳家上至夫人少爺，下至守衛園丁，但凡在靳家呆個幾年的，都知道自從十年前，那件意外事件發生後，靳家和東方家的關系可謂是急轉直下。
原本靳家老輩們關系比兄弟還要親。
可就是因為那件事，以至靳家與東方家再無聯系。
這一晃，己經十年了。
「阿琴，你再說一遍。」靳夫人命令。
琴姨點頭。「東方家焱少爺來訪，現在正往這走呢。估模一會就到飯廳……」就在這時，一道調笑的聲音打斷了琴姨的話。
「琴姨，您說錯了，我己經到了。琴姨，這麼多年不見，您還是那麼漂亮……不僅漂亮，還越活越年輕。我媽若是見了您，一定羞愧的撞牆，跟您一比，真是白瞎她抹那麼多天價護膚品了。」人還未到，幾句話己經把琴姨哄得笑開了顏。
「你這小子，這麼多年不見，還是那麼油嘴滑舌。」琴姨笑罵。
當看到東方焱身邊之人時，笑容突然一僵。
東方焱當只沒有看見，拉著身旁人，從容的越過琴姨，邁步走進靳家的飯廳。
十年前，這里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個家。對靳家，上至書房，下至廚房茅廁，他都熟悉的很。
沒想到，十年後，他竟然有機會故地重游。
「靳爺爺，您老真是老當益壯，大伯，听說您又高升了，恭喜。二叔，您最近工作很忙吧，一定要注意身體，檸檸您盡管放心，我一定把她照顧得妥妥貼貼。小姑，十年不見，您還認識我吧？……小叔，又見面了，我們真是有緣。」進了飯廳，東方焱熟練的打著招呼。
大家還未回應，卻見靳南有些激動的從坐位上站起來。一臉驚喜的道︰「東方焱。」東方焱懶懶的看了一眼靳南。「嗨。」
靳南整張臉都漲成了紅色……可當她看到東方焱的手自始至終緊緊握著身旁的……
「你，你和她，你們？」靳南聲音惶恐的問道。
「我們啊？靳南，我們很快請你吃喜糖。」東方焱語速歡愉的道。
靳老爺子這才反應過來。
「東方小子。」
「靳爺爺，冒昧前來，希望您不要怪罪。」
靳老爺子看著東方焱，當然，他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站在東方焱身邊的洛清檸。
看東方焱的動作，靳老爺子一雙老狐狸眼楮緩緩眯起。
「怎麼會，你小子可是稀客，我請都請不來的……」
「靳爺爺，您又開我玩笑。」
「你小子，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琴姨，添幅碗筷。」
琴姨應下。碗筷很快擺好，東方焱沒有落坐，而是先將清檸按到坐位上，然後才施施然的坐在清檸身邊，自始至終，一幅護花使者面貌自居。
靳南垂著頭，偶爾掃向清檸的眼神，帶著恨意。
東方家與靳家交惡前……那時候，她總喜歡跟在東方焱後面，總被他叫‘小尾巴’。
她是他的小尾巴。一起玩角色扮演游戲時，十歲的他是玉樹臨風的小新郎，四歲的她則上胖呼呼的小新娘……所有年幼的記憶中，她總跟在他身後，叫他焱哥哥。
後來，靳家與東方家斷了來往，他再不來靳家。
偶爾，她會看到他，彼時，他的目光泛著冷意。後來，他從商，開始花邊新聞不斷，她很傷心，可還是覺得世上沒人比他好。
靳南不止一次做夢，夢到東方焱笑著出現在靳家。
那些美夢的結局都是幸福的。他來靳家接她，她趴在他懷里，承諾做他一輩子的‘小尾巴’。
終于，她期盼的事發生了，他竟然真的再次走進靳家門。
可他的手卻緊緊牽著洛清檸。
那個私生女，那個被全家人厭惡的討厭女人……
「東方小子，你今天來？」
靳老爺子問道。
東方焱抬頭一笑，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靳龍裔……這才揚起唇，扯起大大的笑臉。「靳爺爺，我是來看清檸的。我听說她今天回靳家，有些不放心，您也知道，這丫頭脾氣實在不讓人省心，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來看看她，竟然讓我料對了，這丫頭竟然真的翻臉走人。
靳爺爺，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小丫頭生氣。」
「焱小子，你和這丫頭？」
「靳爺爺，您真是火眼金楮，我一直挺中意這小丫頭，可這小丫頭全身都是刺，您不知道，為了拔掉她這一身刺，我費了多大心力，終于，這小丫頭還是被我的誠意打動了。靳爺爺，清檸既然是二叔的女兒，我也入鄉隨俗喊您一聲‘爺爺’。
爺爺，請您答應，讓我照顧清檸？」
場面可以說是急轉直下，今天這頓飯，吃的異常‘圓滿’。先是‘私生女怒走’再來是‘世家浪蕩子上門’最後以一出‘求娶’落下帷幕。
「焱少什麼意思？想娶我們靳家的女兒？」這時，一旁沉默許久的靳龍裔出口問道，他的聲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一直安靜坐在東方焱旁邊的清檸，听到靳龍裔的聲音，身子陡然一僵。
「如果爺爺同意，二叔又不反對，我是有這個意思？以前不知清檸的生父是誰，家父對娶一個藝人有些不贊成。現在知道清檸是靳家女兒，家父很是高興……家父讓晚輩告知爺爺。
靳家欠我們東方家一條命。相信我姐姐在天之靈，也樂意見到我和清檸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雖然東方焱的聲音還是含著笑，可諸人都聞到了火藥味道。
「一條命？要不要我自刎謝罪？」靳龍裔輕飄飄的道。
「自刎？小叔別開玩笑了，你就算自刎，也換不回我姐姐的命。這樣算起來，我們東方家還是虧，如果清檸嫁進我們東方家，我們家就會變很熱鬧，等明年，再給我們東方家添個胖小子，我媽一直盼著抱孫子呢。我媽一高興，我爸就高興，家和才能萬事興。
爺爺，您說呢？」東方焱輕飄飄的把問題拋給靳老爺子。
靳老爺子沉默。
當年的事，雖說怨不得自家兒子，可結果是，東方家的寶貝女兒離世。那樣的結果，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他不怪東方家的人和靳家翻臉，換成是他，如果誰害得唯心命喪黃泉，他也會與那家人老死不相往來的。
只是，東方家，真的是一個丫頭就可以安撫的嗎？
似乎看出靳老爺子的躊躇。
東方焱伸出手，一把將清檸攬進懷里。
當著所有靳家人……啵的一聲，吻在清檸額角。「爺爺，我敢保證，清檸進了我東方家的大門，世上再沒人敢欺負她半分。」
清檸被吻得措手不及，本能的，她看向靳龍裔。
可此時的靳龍裔，根本沒有看她……
那一刻，清檸覺得他終究放手了。她不知該高興還是傷感。本想掙開東方焱的手臂的，可突然間，清檸沒了掙月兌的力氣。
如果東方焱的臂膀真的能支撐起她的世界……
那她何必讓自己這樣累。
靳老爺子的目光在清檸和東方焱面上來回掃過，最終，哈哈一陣朗笑。「焱小子，我剛認回的寶貝孫女可就交給你了，如果她受了欺負，我可不饒你。」
東方焱高興的連聲應是。
自始至終，清檸都沒有出聲。真的像出鬧劇啊，他們決定的是她的未來嗎？為什麼沒人問她的意見。
靳龍裔呢？
他不是說不會放開她嗎？終于，他還是決定放手了。
終于，他任由她投進別人的懷抱……
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