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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甄十娘梳洗完畢,喜鵲才發現沈鐘磬竟雇了馬車,不覺驚了一跳。
「……將軍雇了馬車,看樣子是要走遠路,小姐換上那件厚棉衣吧。」她特意跑出去看了,沈鐘磬雇的馬車可沒顧買辦想的那麼周到,里面給放了個炭火盆。
那件棉衣太厚,套不上外衣,又打了補丁,和沈鐘磬一起出去……他會很難堪吧?
低頭想了想,甄十娘搖搖頭,「就這樣吧。」
「那就拿床被子鋪車上。」喜鵲說著,也不待甄十娘答應就回頭招呼秋菊,「……去抱床被出來。」
彎腰正要上馬車,瞧見秋菊抱出一床被,沈鐘磬就皺皺眉,又低頭看看空間狹小馬車,開口就想讓抱回去,余光掃見甄十娘單薄的身子,略一猶豫,又閃到了一邊。
上了馬車,沈鐘磬放下車簾,回頭吩咐車夫,「走吧!」
「架……」車夫一甩鞭子,吱呀一聲,馬車輪緩緩地滾動起來。
那邊榮升也飛身上馬跟了上來。
「小姐!」馬車剛使出胡同,秋菊從後面氣喘噓噓地追上來,一面扯著嗓子叫。
「停車。」甄十娘撩起車簾,「什麼事兒?」
「蕭大人送的手爐……」秋菊舉起手里的掐絲琺瑯團鶴紋手爐,「碳不多了,喜鵲姑姑說還能燒一二個時辰,小姐帶在身上好歹能少遭些罪。」甄十娘身子畏寒,沈鐘磬又沒說去哪兒,坐多長時間的馬車,喜鵲是真不放心。
奈何這個冷面煞星可不是她們主僕三人能惹的主兒。
甄十娘听了額頭直冒冷汗。
這秋菊,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自己不安于室嗎?
又多了一條休妻的理由!
想起上次只是看到自己和張志說話,他都語氣咄咄地質問她還想再嫁不曾,這次發現收了人家這麼貴重的東西,贓證俱在,不知她會不會被就地正法了?
越想越心虛,秋菊手中諾大的手爐恍然一坐泰山般壓過來,甄十娘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
最好能把這個手爐立即變沒了,沒了證據,她就可以給他來個死不認賬。
無量神通,變、變、變……
心里默念著前世動畫片里的那些能把東西變沒的咒語,甄十娘希望老天看著她是穿越者的份上,能讓這個手爐立即消失。
直到吱呀一聲,馬車又啟動了,甄十娘發現,手爐還完好地拿在她手上,而且,還被她神色淡然地摟在懷里。
余光悄悄睨向沈鐘磬。
還是那一副冷的凍死人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馬車行了近一個半時辰,在一處幽靜雅致的院門前停下。
「……鐘大夫在家嗎?」。榮升跳下馬上前敲門。
鐘大夫?
甄十娘轉頭看向沈鐘磬。
「這鐘大夫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外號叫閻王愁,讓他給你把把脈,或許……能治好……」沈鐘磬扭過臉去,神色有些不自在。
是不相信她的話,還是真心給她瞧病?
甄十娘微眯著眼望著沈鐘磬寬闊的背影,凝眉沉思。
鐘大夫四十五六歲,矮胖矮胖的,笑起來向尊彌勒佛,瞧見沈鐘磬站在門口,直唬得什麼似的,連連施禮,「將軍有事讓人傳一聲便是,竟親自來了,可折殺小的了……」回頭招呼家人,「沈將軍來了,快出來見禮!」
沈鐘磬擺手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鐘夫人早帶著兩個兒子受寵若驚地跑出來,大家虛禮一番,鐘大夫把沈鐘磬等人讓到客廳,讓人沏了壺上好的西湖毛尖,「將軍此來是……」
「瞧病……」沈鐘磬指了指甄十娘。
自進門沈鐘磬就一直沒介紹,鐘大夫也不敢多問,听他讓自己給這個沉靜如菊的女子瞧病,就探尋地看向她,「這位是……」
自己一身布衣荊釵,沈鐘磬卻是錦緞加身,說是夫妻實在不搭,甄十娘就看向沈鐘磬。
「是內人。」沈鐘磬聲音平和,「得了血虛,麻煩鐘大夫給仔細瞧瞧。」
內人?
鐘大夫眨眨眼。
將軍府又不缺銀子,怎麼會穿的這麼寒酸?
心里疑惑,鐘大夫卻不敢再多看甄十娘,微低著頭,恭敬地請她伸手。
甄十娘落落大方地挽起袖子,露出縴細蒼白的手腕。
「沈夫人的病有多久了?」號了脈,鐘大夫問道。
「四年?」
「因何而得?」
「這……」甄十娘看了沈鐘磬一眼,略一遲疑,慢慢說道,「血蹦。」
「因何引發血蹦,當時如何救治?」鐘大夫驀然坐直了身子。
沈鐘磬也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甄十娘。
他一直想知道,曾經她經歷了一場什麼樣的磨難。
猶豫片刻,甄十娘搖搖頭,「我也不懂大夫是如何救治的,只知道當時吃了許多湯藥,好像有當歸、黃 、雞血藤……」把當初自己用的方子和現在用的方子一一說了。
看這方子和她的癥狀分明就是產後血崩!
鐘大夫不可置信地看著甄十娘,若是產後血崩,她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是誰給她瞧的?
迄今為止,他就沒見過一例產後血崩能活這麼久的,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令鐘大夫心砰砰直跳,彌勒佛似的老眼閃過一抹明亮的光芒,開口要問是不是產後血崩,是誰治的?對上甄十娘靜謐的近乎死神般的眸子,問話生生地卡在了喉間︰
能把方子說得這麼清晰,顯然是個懂藥的,她怎麼會不懂當時是如何救治的?
隨即想到甄十娘對他如何引發血崩的問話避而不答,想到甄十娘說出血崩之前看沈鐘磬的那一眼,又想到沈鐘磬一進門就對這些三緘其口,再想到外面傳言沈鐘磬一直無子,鐘大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件事一定另有隱秘,不可告人!
行醫三十多年,鐘大夫也常進出侯門大宅,對大宅門里那些不可告人的辛秘並不陌生。
只是,錯過一個了解治療血崩新方法的機會真可惜。
鐘大夫眼里閃過一抹失望,復又想到以沈鐘磬的赫赫權勢,還不知找了多少名醫,花了多少銀子才把她的命續到現在,若放在寒門小戶說不定早就死了,未必就是誰有這樣的回天之術,他心里又平衡了許多,臉上的神色也平靜下來,暗道,「她終歸活不了多久,我卻不好涉足太深,這病因不問也罷。」只是,他又皺起了眉頭,「不確準病因,這方子如何下?」
診斷猜測是一回事兒,從病人嘴里確認又是另一回事兒。
不知道鐘大夫這一瞬間想了這麼多,見他神色變幻,最後又皺起了眉頭,甄十娘心慢慢懸了起來,「……怎樣,這方子可有問題?」
幾年來她換了幾副養血藥方,身體卻越來越差,沒錢養病時常斷藥斷糧固然是一方面,甄十娘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治療方向不對,常言道醫生不能給自己治病,這鐘大夫名聲在外,號稱閻王愁,她很想听听他的見解。
「夫人服用的方子沒問題,只是……」鐘大夫有些猶豫,抬頭看向沈鐘磬。
「……你先出去。」沈鐘磬看著甄十娘吩咐道。
她也是大夫!
得了鐘大夫的提點,也許她就有把握治好自己的病,執拗地坐了片刻,見沈鐘磬態度堅決,甄十娘不甘心地站起來。
「內人的病怎樣,可有大礙?」直看著她沒了影,沈鐘磬才傾來,眼里帶著一抹毫不遮掩的關心。
鐘大夫搖搖頭,「尊夫人脈浮大而緩,乃水谷精微不能化生血液所致的陰血虛耗之癥……」娓娓地說了一大堆。
沈鐘磬一句也沒听懂。
他不耐地擺擺手,「你只說內人的病若治好需要多久?」又道,「銀子不是問題。」
鐘大夫臉騰地漲紅,「尊夫人血……」想說血不載氣已無藥可救,怕沈鐘磬听不懂又不耐煩,鐘大夫聲音頓了下,「精血已耗盡,如油盡之燈……」搖搖頭,沒說下去。
沈鐘磬一把抓住他,「你是說……」
鐘大夫點點頭,「若好好調養,少費心神,或許能多活一年半載。」
「她說的竟全是真的!」沈鐘磬手慢慢垂下來。
忽然又抬起頭,真誠地看著鐘大夫,「鐘大夫號稱閻王愁,傳說連閻王爺收錄在冊的人您都能搶回來,難道也沒辦法?」語氣中帶著股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冀望。
鐘大夫苦笑,「病有六不治,形羸不能服藥者不治,尊夫人乃沉痾痼疾,身體虛弱已不能承受藥力,即便華佗再世也難回天。」搖搖頭,「尊夫人目前用的方子已經是最好的了……」
……
「沈夫人呢?」送沈鐘磬走出客廳,沒見甄十娘,鐘大夫招來鐘夫人問道,「……將軍要回去了。」
「沈夫人在後院看雪……」鐘夫人給沈鐘磬福身,「將軍稍等,我立即去找她。」
「我自己去吧。」沈鐘磬說著,邁步走出了屋。
瞧見枯瘦的榕樹下那個縴細而模糊的身影,沈鐘磬停下了腳步,認真打量起來。
她很怕冷,好像那件耦合色寶巾花背子下面還套著一件很厚的棉衣,可盡管如此,從背面看,那腰身還是能盈盈一握。
她太瘦了!
看來真如鐘大夫所說,她是精血耗盡了。
香消玉碎佳人絕,她是真的就要這樣一點一點地逝去了,在最美的年華里。就像這地上的雪,一場春雨便會消融殆盡,了無痕跡……(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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