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重獲新生的24602號苦役犯艾德里安自告奮勇前去德斯蒂尼伯爵府邸查看克勞迪婭父親的生死安危。
整個比爾提城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肅殺和淒涼。死的死,傷的傷,逃命的逃命,哀嚎聲,尖叫聲,不絕于耳。地震雖然不再發生,但風雨雷電的威力仍然未減,天上像似遮蓋了一層厚厚的黑色帷幕,又時不時從中掀開幾道口子,把里面裹挾著的一束束怒火朝向大地傾瀉。
艾德里安是個外鄉人,但是憑借著自己出色的空間感,硬是在這人間地獄內,靠著自己的頭腦和眼楮以及一點點的運氣,再加上幾個好心路人的指點,順利來到了伯爵府邸面前。
這建築已然失去了過往的氣勢,要知道德斯蒂尼國雖然只是個伯爵的爵位,但是公主的父親生前十分喜好奢侈,把府邸裝扮得異常金碧輝煌。可惜這些都只是表面文章,都不是什麼百年大計,一場地震帶走了老伯爵本人,也帶走了這一看似牢靠的身外之物。
伯爵身邊一向沒有什麼特別可靠的人,但酒肉朋友中也畢竟還是存在著一些屈指可數的略微有點良心的人。他們本來是隨波逐流,跟從著大伙,逃離了伯爵府,絲毫沒有考慮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伯爵的安危,但卻由于良心的偶然發現,便決定回轉身去,瞧一瞧老伯爵的生死。
艾德里安趕到的時候,其中的一個人就正在府邸瓦礫面前抽泣。
那人渾身上下浸透了雨水,從背後看來分外淒涼。艾德里安感到十分棘手,他不知道該怎麼詢問自己關心的事情。對方究竟是伯爵的什麼人,他這麼傷心欲絕,難道伯爵已然身亡?
天上的那層黑色帷幕漸漸淡去,似乎是不願意為伯爵的這位酒肉朋友做背景,他偶然的良心發現,並不能贖回自己之前的過錯。艾德里安為了心急等待的克勞迪婭公主著想,毅然決然走上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道︰「兄弟,伯爵怎麼樣了?」
那人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似乎是害怕伯爵的幽靈前來找其尋仇,他像一具連線木偶似地把脖子上的腦袋轉過來瞧著艾德里安,眼楮里充滿了令人費解和迷茫的神色。他停頓了許久,嘴里微微發出了一個聲音︰「死了!」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艾德里安也就顧不得什麼禮節了,他沖入殘骸之中,努力搜尋著可以給公主交差的東西。
米里哀主教是他的上帝,克勞迪婭則是他的天使。
艾德里安不願意去想象公主那哭得浮腫的雙眼,不願意帶回這殘酷的噩耗。他罔顧事實,發了瘋一般要去逆天而行。
那個伯爵府邸里良心發現的人,先是目瞪口呆地不發一言,隨後忽然高聲喊道︰「死絕了!沒人了!」
艾德里安聞言後,像是忽然蘇醒過來了一般,回身沖向那人,掐著他的脖子說道︰「你是什麼人?伯爵是怎麼死的?」
「我是個有罪之人,我沒能幫助伯爵一起逃生,我在他門下做了那麼多年的食客,卻沒能幫他做任何有用的事情,我是個渣滓!」
艾德里安只想著要為克勞迪婭公主找到父親,他的那顆暴躁、仇恨的心受到米里哀主教及公主的感化,本已漸漸變得柔軟了起來,但十年的苦役生活仍然在其潛意識中發揮著作用。那個惡魔時刻想要跳出來作怪,時刻想要對外界施展一下自己的婬威。艾德里安既是天使也是魔鬼,他用充滿遒勁的雙手把那可憐人高高舉了起來,一邊大聲呵斥道︰「你既然是伯爵府邸的人,為什麼不好好照應著老伯爵呢?地震一發生你就想著自己逃命?老伯爵養你是做什麼的?你知不知道克勞迪婭公主?知不知道她在時刻牽掛著自己的父親?你也應該有自己的兒女吧?你作為一個父親,為什麼就沒有體諒到別人的心情呢?你現在跑過來哭還有什麼用!你他媽就是一個娘們兒!十足的娘們兒!」
那人雖然被罵的狗血淋頭,但絲毫不準備回敬幾句,他對于自己充滿了內疚感,對方罵得如此痛快,反而讓其感到了那麼一絲解月兌。
艾德里安心中的悲痛,全都體現在了那一雙充滿老繭但卻是堅強有力的手上,那兩只手就像是扼住了上帝的咽喉一般,使得天空原本已經漸漸退去的黑幕,重又合了上來,艾德里安在那連續的幾束閃電照耀下,好似天神下凡。他怒不可遏,把自己的悲慘身世和現在的局面交織在了一起。
那位伯爵的食客終于受不了透不過氣的感覺,他不斷咳嗽著,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動。他就像是秋風中的落葉,大海中的浮萍,飄飄蕩蕩任憑擺布。
艾德里安此時已經沒有了理智,米里哀主教不在身邊,約束不了他,克勞迪婭公主那充滿悲傷的眼神時時刺激著他,苦役犯就要再次做出令其後悔萬分的事情了。
總算上天還是開眼的,它憐憫起了這受苦受難的可憐人,憐憫起了這被命運捉弄的原本可是頂天立地男子漢的人。
克勞迪婭公主由于經受不住對父親思念的痛苦,在米里哀及眾人苦口婆心勸說無效的情況下,由侍女凱瑟琳及阿爾伯特陪同,冒著大風大雨,來到伯爵府邸尋找下落不明的父親。
阿爾伯特並不是心甘情願前來的,他還在和公主嘔著氣,他是在母親夏洛特夫人及軍師塔倫克勞福德百般提醒之下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在風雨飄搖之中,艾德里安那可怖的舉止立刻使得克勞迪婭大聲叫喊道︰「快住手!你在干什麼!他要被掐死了!」
阿爾伯特當機立斷,箭步沖上前去,試圖阻止苦役犯行凶的舉動。殿下的力氣沒有他大,但這已經足以使艾德里安從惡魔的控制下掙月兌出來。24602號囚犯忽然如夢初醒一般,松開了自己好似尖銳鷹爪的雙手,那伯爵的食客則像是被提著耳朵的兔子,倏忽之間掉落到了地面上,嘴里不斷喘著粗氣。
克勞迪婭也來到艾德里安跟前,用自己縴細柔女敕的十指試圖包裹住苦役犯那巨大的手掌。艾德里安痛哭流涕,不斷抱怨著自己的無能。
公主之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事到臨頭反而比旁人顯得要鎮靜不少,她只求能找到自己父親的尸身,好給其進行符合規矩的埋葬。
阿爾伯特和艾德里安此時終于又要站在同一條戰壕中了,前一次是挽救被馬壓在身下的貪心商人的性命,這次則是為了各自心目中的天使。只不過前者對于公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熱度,他更多的是在為政治做考慮,更多的是在隨著軍師的意願在行事。
好在伯爵府邸的裝飾雖然奢華,但結構並不復雜,進門兩開間,內里的輪廓也十分清晰。阿爾伯特、艾德里安還有那個抱著贖罪心態的食客一起通力協作,在雜亂無章的廢墟堆里,翻找著伯爵的下落。那個贖罪之人熟悉具體情況,他無意之中見到了伯爵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仍然掛在脖子里的那串螢石項鏈。由于廢墟上坑坑窪窪,比較危險,克勞迪婭公主及侍女凱瑟琳只能站在外面等候。那人撿到項鏈後,忙招呼阿爾伯特及艾德里安前來幫忙把壓在上面的幾塊橫梁給挪開。
艾德里安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泄在了這些沒有生命,卻能輕易奪走別人生命的東西上,他根本不要另外兩人的幫助,用蠻力硬生生地自行將這些罪魁禍首給移了開來。
老伯爵的額頭露了出來,那上面已經被砸的血肉模糊。贖罪之人見狀之後,為了不使自己的情緒干擾公主及另外幾人,強忍住悲痛,在一邊小聲抽泣。
阿爾伯特原本是瞧不起老伯爵的,但這慘烈的狀況,還是強烈地震撼著他的心靈。這和戰場上犧牲的士兵不同,在那里人們都為自己的信仰和家園而戰,但地震這個惡魔,卻能讓人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卑微,無論他的身份為何,無論他有沒有決定拋頭顱灑熱血,地震一來,一切都得遵循它的旨意。
風雨漸漸止息,老伯爵的遺體被小心翼翼地抬運了出來。克勞迪婭雖然柔弱,卻沒有像旁人擔心的那樣暈死過去,她偶爾擦一下眼楮,不使淚水模糊了自己的視線。凱瑟琳倒是沒忍住,反而要讓公主回轉過來寬慰自己。
德斯蒂尼伯爵的死讓公主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擔子,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自主的決心。她感謝阿爾伯特的陪同,感謝他的相助,也感謝他對于自己的那份已經漸漸淡去的柔情蜜意。她作為德斯蒂尼伯國的女伯爵,不準備靠嫁給一位公國繼承人來謀取現實利益,她要靠自己。根據法律,她必須入贅一名男子,用以延續自己家族對于伯國的統治。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