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賽特是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姑娘,她被棕熊酒館的好心老板收留打工,穿著打扮同男人一樣,完全喪失了少女應該擁有的青春年華。她從來沒有引起過任何單身漢們的興趣,因為她太瘦小,太沒有性別意味了。她那卷起的袖子管,她那雙充滿著老繭的手,無時無刻不在掩蓋著她作為少女的事實。她沒有裙子可以穿,沒有漂亮的首飾可以裝扮,只有那一顆柔弱善良的心腸等待著別人的發掘。
她醒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問︰「阿爾伯特殿下他好了嗎?」
「他幾天前就康復如初了。」鮑羅特公爵面帶慈愛的微笑,絲毫沒有受到外面紛紛擾擾的戰事影響。
珂賽特側耳傾听,臉上露出惶惑的表情︰「怎麼了?外面為什麼吵吵嚷嚷的?我昏迷了多久?」
「和那位精靈刺客預計的差不多,今天是第六天。」
「他們為什麼要在外面打架斗毆呢?」珂賽特完全清醒了,她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老公爵仍然沒有正面回應,他拿出了阿爾伯特前幾天置辦的新衣服,自己轉身出了屋子。
這奢華的服飾擺在酒館女侍者的眼前,就好像沙漠中饑渴的人找到綠洲水源一般,她的眼里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激動的淚水。她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睡夢中幻想著自己能夠有朝一日成為一位漂亮可人的公主,挽著某位幸福王子的手臂,一同去向那遙遠的前途似錦的夢想之地。
她當即舊貌換新顏,紅撲撲的臉蛋配上那合身的華服,頓時不但使眼珠子更加明亮,也使得她整個人都瞬間抬升了一個層次。她不再是那個酒館中做苦活累活的女侍者了,而是一位擁有著美好夢想及前景的公主。她瘦小的身材不再是一個障礙,因為在這身衣服的襯托下,只會讓人感覺到一絲對于嬌小靈動的憐愛。她有裙子了,她的袖子管也不用卷起了。過往一切不美好的東西現在只有在那雙充滿老繭的手上才能略窺一二。
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她就像是經歷了一次奇妙的仙境之旅。屋外的一切嘈雜都無法干涉到她了。
等到珂賽特想到要踏出房門的時候,場面已經變得比之前還要混亂。民眾隊伍中起了內訌,有些人生怕把公爵及阿爾伯特弄傷會使得皇帝來個秋後算賬,他們不同意大嘴、大錘那幫下水道流浪漢的瘋狂舉動,原本勢單力孤的鮑羅特一方,霎時間又增添了許許多多捍衛者。
萊克利斯被大錘給撲倒了,但艾德里安卻被那些搖擺過來的民眾給解救了。曾經的24602號苦役犯,用那超人的神力,把整個馬車都給抬了起來,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喘著粗氣,一步一個腳印地朝大錘的方向走去。
下水道的那些小嘍把虎落平陽的萊克利斯狠狠摁在地上,大錘則騰出手來,拔出利刃,快步上前迎候艾德里安的挑戰。
24602號苦役犯這次可是抱著殺人的心思前來的,他不顧那鋒利刀刃的威脅,直挺挺地把巨大的馬車車廂舉在頭頂,他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在整個戰場上顯得格外突兀滲人。
大錘的利刃直接就是奔向艾德里安的喉嚨這一要害部位而去的,在那一瞬間,兩人的體格似乎一下子就拉開了差距。舉著馬車車廂的艾德里安就好像陡然間長成了巨人一般,那車廂是巨人的兩個肩膀,而巨人的頭顱則直插雲霄,凡人根本望不見。
大錘沒有如願刺死對方,而是命中了對方的手臂,艾德里安發出一聲驚天的怒吼,用全身的力量,把那車廂往下砸去。這東西覆蓋面積太廣,任憑你身手多麼矯健,也沒辦法完全躲開。
大錘本來的心思是想一下子刺中對方咽喉,從而結束戰斗的,可是陰差陽錯之下,或許是懾于對方的威勢,也有可能是上天開了眼,反正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這個流浪漢被馬車車廂重重地給砸趴到了地面上,嘴里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他沒有辦法起身了。
阿爾伯特原本是被眾多小嘍給壓制著,可這突然一下的變故,讓這些家伙立馬喪失了勇氣,他們哭爹喊娘地丟盔棄甲,有的人干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請求小阿原諒和寬恕。
萊克利斯那邊也扭轉了局面,他趁那幫家伙人心不穩的時候,重新撿起被丟棄的長矛,以求佔得先機。
鮑羅特公爵此刻被那些正義的民眾團團圍護,他們不想讓下水道的流浪漢們傷害老公爵,自願倒戈組成了人牆肉盾。
珂賽特穿著那身新衣出現的時候,場面大致就是如此。
她先是被這混亂的局勢給震驚,隨後用細弱但卻清晰的口吻喊道︰「你們不要打了!為什麼要攻擊一個好人呢!這位大人的兒子救了我的命,並不是所有貴族都是壞人啊!」
民眾中有些眼尖、嘴快的立馬就喊道︰「嘿!這不是那個棕熊酒館內的小妞兒嗎?幾天不見,大變樣了啊!要不是這嗓音還是老樣子的話,我們還真不敢認呢。」
「七叔,你們別鬧了。他們真的是好人啊!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商量嗎?我們這些窮苦者本來就被人瞧不起了,現在這樣大動干戈,只會起反作用。」珂賽特沖著一個老酒客說道。
下水道的大嘴見一個光鮮的矮小姑娘橫空出世,妄圖阻撓他們的計劃,頓時惱羞成怒道︰「大家看啊,這就是女人的本性。賞她件新衣服,就把一切都拋在腦後了!這些臭娘們兒,腦子里只有白馬王子,金碧輝煌的宮殿,對我們從來不正眼瞧一下。現在竟然還妄圖使我們內部分裂!我呸!誰先上去砍死他,回下水道後,老大必有重賞!」
那些貧民之中的相當一部分原本就處于猶豫之中,他們骨子里都抱著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珂賽特,大家都認識,棕熊酒館內的那個毫不起眼的女侍者,而今卻變得如此華麗,似乎一下子從地獄爬回了人間,又從人間升入到了天堂。有些人第一次意識到這珂賽特原來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春少女。他們在內心中對于美的潛在向往陡然間升騰了起來,他們決定不再這麼繼續拼殺下去了。
一幫帝都西薩城的貧民老百姓和一幫比他們更窮的下水道流浪漢之間的比拼,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一方會成為勝利者。真正能夠得益的,只有皇帝和城中的貴族。
鮑羅特公爵就是個魚餌,迪略特成功地把民怨禍水引到了他的身上。老公爵現在被貧民及珂賽特給雙重守衛著。
那些下水道的家伙中畢竟還是有些頑固不化、特別能戰斗的人。既然大錘被馬車車廂給砸得暈了過去、生死不明,那現在若是不給對方點顏色瞧瞧,不放一點血的話,不但回去後無法向老大交差,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還得背著這個笑柄過活,這是他們的自尊心所無法承受的。
大嘴早就歇斯底里了,他明確地告知狂熱者們,只要是擋在鮑羅特公爵及珂賽特前面的人都能殺,不管他是貴族還是貧民,哪怕是下水道中的自己人。立地仙不能白死,大錘的血不能白流。
歷來受蠱惑者的攻擊力往往都很猛,再加上地面上的這群老百姓肯定不如下水道中那些家伙驍勇善戰。雖然表面上,保護老鮑的人似乎還很多,但漸漸地這些貧民就被狂熱者們給沖散了。他們保護公爵的先決條件就是自己不能受到威脅,現在這種關鍵時刻,難免會做鳥獸散。他們害怕皇帝會秋後算賬,更害怕自己現在就命喪黃泉。
經過大嘴鼓動的狂熱者們已經六親不認了,珂賽特此時若是穿著的單薄暗淡一些,可能還會被放過,現在這般華貴艷麗,分明就是起著吸引仇恨的反作用。貧民老百姓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抱負,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保命,雖然大家都同情這個小姑娘,可絕大多數人卻在這關鍵時刻選擇了逃避。珂賽特再美、再柔弱,那也是天堂中的事情,既然自己身在人間,就只能各掃門前雪了。
阿爾伯特和萊克利斯兩人固然武藝高強,在這伙雜碎中算是鶴立雞群,可他們畢竟只有兩只手、兩條腿,不得不眼睜睜看著狂熱者們漸漸包圍了老鮑及珂賽特。他們拼盡全力想要殺出一條血路,無奈由于貧民的潰敗及狂熱者的強力反彈,一時半會兒根本沖不過去。
艾德里安那邊正在大殺四方,他拋棄了馬車車廂,換用了一條掉在地上的鐵鏈子,把這兵器三百六十度護繞周身,邊上不管是誰,都無法靠近他。
他離老鮑最遠,但卻最有可能趕去救駕。那些狂熱者也知道兵力集中的道理,他們並不介意這個艾德里安撒野,一心只想著要殺掉鮑羅特公爵及珂賽特。
老公爵和酒館女侍者代表著兩種東西,而這兩種東西又是下水道的這幫子家伙在此一生中幾乎無法得到的。那就是權利和女人的愛。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最好的,在歇斯底里的情況下,毀滅這最好的就是救贖了自己。
一切都是人心在作祟,是心魔在悸動,欲知老公爵性命如何,下回接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