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勇者無敵。
矮子凱艮就印證了這句話。他不論是在格里德城面對吸血鬼的時候還是莽墩口上不幸被魔法擊中的時候,最終總是可以化險為夷。他每次都沖鋒在前,讓後面的人為他暗暗捏一把汗,可到頭來,他卻是最不需要別人擔心的一份子。
槍打出頭鳥這句話對于凱艮似乎是無效的,或者說他即使被打,也始終可以靠著自己的那股子勇氣和勁頭來消磨掉此桿槍的威力。
凱艮為了追趕集市上的那兩個流浪漢,把身後的小阿以及艾德里安全都忘得一干二淨,一心想著要撂倒對方。
嗆人的煙霧粉末剛一放出,凱艮就撒開了腿隨著那兩人的方向奔跑,因此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阻礙。他個子矮,重心低,沖起來就像一輛無所畏懼的四輪馬車。那兩個流浪漢覺著後面的追兵不好對付,便互相使了個顏色,直接朝著早就預定好的地方竄逃,很明顯便是集市附近的下水道入口。
這兩個家伙是輕車熟路,像變戲法一般,把身子扭得比貓還靈活,眨眼之間就鑽到了黑漆漆的洞內。矮子凱艮雖然不高大,但膀大腰圓,想要鑽進去的話的確需要費一番功夫。
他是一門心思要揪住對方,因此並沒有考慮太多,當然為了保險起見,他把那持著兩柄板斧的雙手率先伸入洞中,隨後再將自己的腦袋和肩膀小心翼翼地探進去。
下水道入口處是一條緩坡,凱艮借著重力,慢慢往下移動。里面一團漆黑,矮子忍不住罵出聲道︰「娘的,這些水老鼠吃什麼長大的,這種鬼地方竟然也能呆的下去!」
他那圓鼓鼓的結實身軀隨著這坡道不住往下移,突然之間,原本平緩的地勢陡然間就成了下墜的懸崖峭壁,凱艮猝不及防,重重地跌落下去,還好下面都是軟撲撲、黏糊糊的沉澱物,不然非得摔得個頭破血流不可。
周邊的環境有了變化,不再是黑漆漆一片了。地面上的一條污穢的水槽,不斷反射著牆壁上岩石中蹦出來的光芒。這些應該是冷晶石,凱艮雖然不一定完全記清楚這個名字,但他心里知道這就是格里德城墓穴地下的那種東西。
他抬頭望了望上面那條自己由此而下的隧道,又四周望了望路徑,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絲迷茫,水老鼠們究竟是何等神通,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竟然能夠蟄伏這麼久。他凱艮算得上是英勇無畏了,可眼前的這般污濁不堪的景象還是著實讓他震驚。
整個帝都西薩城的排泄物都在這下面流淌著,一切罪惡都在此間匯集。滴滴的水流聲讓人感到一陣惡心,撲鼻的臭味令得矮子簡直想要把自己的鼻子給割掉。他的眼楮也感到了一絲辛辣的氣息,這里的氛圍恰恰就好像是人們想象之中的地獄一般。
他倒並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擔心,因為他一門心思要把那兩個家伙給擒拿住。他是個直腸子的人,在最危險的時刻也不會去顧及自身的安危,永遠只向著一個既定的目標前進。
凱艮咕咕噥噥,踩著齊膝深的髒水,借著冷晶石的光芒,不斷探尋著地下隧道的路徑。他甚至邊走邊哼著沒人能夠听懂的矮人曲調,借以趕走那難聞的臭味。
阿爾伯特帶著帝國禁衛軍前去查訪消息的時候,這個執著的矮子還在地下苦苦探尋著。他其實是走岔了道,向著許多年都沒有人踏足過的地方前行。
有幾個貧民和下水道流浪漢們交情頗深,他們願意作為中間人去聯系這些猶如驚弓之鳥的「水老鼠」。大錘瓦爾特此時也已經和同伙一齊撤到了下面,他雖然被艾德里安用馬車車廂給重重地砸了一下,當場吐血昏迷,但他卻像是鳳凰涅槃一般,竟然在幾個好兄弟不斷地呼喚之下,又奇跡般地蘇醒了過來。他像沒事人一樣,把磕掉的牙齒給撿到了口袋里,又把喉嚨里的血塊給吐出,沒過幾分鐘便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
下水道頭頭得知大嘴被抓的消息後,已然十分擔心,但大錘奇跡般地生還,還是給了他一些鼓舞。在那幾個貧民中間人轉達了小阿的意思後,一時之間,水老鼠中就分成了兩派人,一派主張頑抗到底,一派則主張息事寧人。
那兩個投放煙霧粉末的家伙當即就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大哥,那個矮子的確跟著我們跑了一段,不過到了下水道以後,他就跟丟了,可能是落到了更下一層的隧道中。」
水老鼠頭領搖了搖頭,半是自言自語,半是沖著大伙說道︰「現在可不比往常,皇帝剛在競技場內遭遇刺客,隨後又是我們集市上的這一鬧騰,那個什麼公爵也死了,我們這邊的大嘴也被抓了。這種情況下,應該保持低調,不要抱有僥幸心理。既然上頭肯先禮後兵,我們也不能做得太絕,不如選幾個熟悉路徑的兄弟下去,把那矮子找到之後主動歸還,也算是可以做個了斷,大家意下如何?」
大錘瓦爾特是那種粗中有細的猛漢,他出乎意料地同意頭領的意見,倒是那兩個小跟班不樂意了,他們好不容易甩開矮子,又讓他掉到了更深一層的下水道中,此時正是享受快感的時候,容不得別人去插手相助。
當然啦,最終的結果肯定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有頭領的首肯,又有大錘的支持,無論從哪方面看,這都是壓倒性的優勢。原先分成兩排的水老鼠在一瞬間又順利復合了。他們屬于那種有難同當之人,現在這種情勢下,更加容易激發團結。
西薩城的下水道極為復雜,上上下下好幾層,最古老最深處的的那一段早就荒廢了,而凱艮掉下去的地方則屬于一兩百年前修建的隧道,雖然還在發揮余熱,但也基本上是無人問津了。
流浪漢們當然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他們挑選的場所都是精心加工過的,要麼是本來地勢就較高,要麼就是後天人為又開鑿封填處理過的。總之,盡管下水道的總體環境是陰暗潮濕的,但這些人的聚集場所卻還能保持相對的干淨和舒適。
尋找一個矮子,還是一個上層貴族的走狗,再加上那曲曲折折、污穢不堪的管道,這一切不利因素夾雜在一起,讓大家怎麼都提不起興致來。要不是為了整個下水道流浪漢的利益,大家真想把那個矮子給丟在下面,好任他自生自滅。
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傻人有傻福,哼著誰都听不懂的矮人歌曲的凱艮,最終還是被幾名熟悉地形的流浪漢給順利尋找到了。那些人為了不浪費時間,分頭在各個最有可能被一名不識路之人走到的岔口處蹲守,半個時辰不到,竟然就出乎意料地迅速達成目標。
矮子一開始還準備干架,那些流浪漢還算懂得隨機應變,一口一個爺爺地叫著他,還告訴他是上面的那個什麼阿爾伯特殿下要求他們來把其給尋找到的。
凱艮一方面被那臭氣燻得有點迷迷糊糊,一方面也對這忽然出現的阿爾伯特四個字發了一陣呆。對啊,自己是負有保護責任的,怎麼這一個執念竟然就來到了這種鳥地方。殿下要是有什麼閃失,老公爵豈不是要拿自己是問嗎?
他把兩柄板斧重重地朝著水坑砸去,各種亂七八糟的穢物隨即撲面而來,邊上的那幾個流浪漢也跟著遭了秧。他們忍氣吞聲,只想把這尊老佛爺給盡快送走,以求得下水道的安寧。
經過九曲十八彎地盤旋環繞,凱艮渾渾噩噩地就隨著那些人來到了地面上,他那不大不小的腦袋瓜里裝滿了漿糊,怎麼都想不通剛才自己明明是直上直下掉落的,現在竟然還能有路可以往上走。
阿爾伯特笑臉相迎,絲毫不介意這凱艮身上的穢物。光天化日之下,矮子才總算對自己的形象有了一個更加充分的認識。在地底的時候,隨便怎麼折騰,反正也沒外人往你這邊瞧一眼。可現在卻不同了,幾十雙眼楮齊刷刷望了過來,弄得這個從來不顧及自己形象的凱艮也覺得哪里不好意思起來。
他那五短身材本來就是一個談資,現在更是添上了各種油光發亮的穢物,更加讓人覺得是出情景活話劇。
凱艮上來就問道︰「殿下,你沒事吧,我這頭腦一熱,就忘記了正事,真的對不住。」
阿爾伯特仍然只是笑笑,他感謝了相幫聯系的貧民中間人,也感謝了那幾個前去營救的流浪漢。他向皇帝指派來的帝國禁衛軍道了別,意思是自己的任務完成了,他們可以回去復命了。他拉著凱艮的手,一路朝著帝都教堂而去。
邊上的行人全都指指點點,對于凱艮那臭氣燻天、骯髒不堪的形容感到震驚。
矮子自己也有些疑惑,阿爾伯特殿下雖然是笑意吟吟,可總是不正眼看上自己一下,他似乎有什麼埋怨的東西深藏在心底沒有爆發出來。
剛進教堂大廳的時候,凱艮眼尖,立馬就看到了中間停放著的棺木,他不知道好歹,大聲詢問道︰「這是誰的?死了就死了唄,這什麼天堂地獄的都是胡扯,活著才是最真切的。與其死後搞那麼隆重,還不如生前好好吃喝玩樂。」
艾德里安、珂賽特還有教堂內的幾位修士一齊轉身望向他,凱艮一臉茫然,他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阿爾伯特忍不住爆發了。
欲知後事,下回接著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