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迪大陸上有一個盡人皆知的傳說︰上帝創造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僅僅只用了六天。人類雖然登台表演得有些晚,但這個故事同樣深入到了其日常生活之中。在博教最基本的教義里,荒誕無稽的傳說被轉了正、定了性,徹底確立了上天為全知全能之主的事實。
阿爾伯特從小就接受過各種知識的學習和燻陶,因此他對于這些東西是十分耳熟能詳的。當精靈女王的那張姣好面龐終于展現在其眼前之時,年輕人不由喃喃自語道︰「創造整個世界需要六天時間,但陛下您一個人就可以佔據其中大半!」
「叫我特瑞莎!」女王邊說邊從小阿手里輕輕奪回面具,重新又穿戴齊整。
「您一定有許許多多的秘密還沒有告訴我!」公爵故意顯出一點不滿的神情。
女王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拉著年輕人的手來到永恆之樹宮殿內一間不起眼的側室。這個房間內堆滿了各種零碎器物,牆上的油漆掉落得很厲害,一望而知便是常年沒有人走動的地方。里面唯一引人矚目的裝飾就是一副肖像畫,那位主人公看上去很年輕,唇紅齒白,微微張口,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感覺。
阿爾伯特沒有明白意思,便問道︰「這是何人?」
「是一位精靈少女,你仔細看畫面中從左側照來的光,是不是正好傾瀉到她的一雙捧在胸口的手背上?」
小阿點點頭,但還是沒有弄懂女王究竟想說什麼。
「你覺得她為什麼要做出這個姿勢?」
「感動?心痛?等人?」
「等誰呢?心痛什麼?為什麼而感動?」
夜色俞濃,因為在月亮周身纏綿的雲絲帶越積越多、越聚越厚。
阿爾伯特不願意草率回答,他仔仔細細用目光在那副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畫上左右游移。精靈少女雙手捧心,遠眺窗外盡頭,似乎在送別某位知己,或者也可以說成是在期盼著某位知己能夠盡快前來相會。
「你可以觸模感受一下。」女王從旁建議道。
年輕的公爵小心翼翼地輕輕用拇指從畫上劃過,奇怪的是,原先平面的圖形在此刻好似變得立體起來。那扇窗,那少女的頭發,那雙捧心的手,還有那微微啟開的紅唇,這一切突然就活生生地能夠被感知到了,不僅僅是用眼楮,而是所有感覺器官都被調動了起來。
那是一個有著明媚陽光的午後,阿爾伯特覺得自己就站在少女的跟前。對方捧心的雙手已經垂落到腰間,兩只撲騰閃爍的美麗眼楮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地板無意識地觀看,只在偶爾的一瞥間才會與阿爾伯特對上。
年輕公爵不知道怎麼地就把女王陛下給忘記了,他現在就是那位少女要等待的知心人。
這間屋子架設在羊圈附近,咩咩的叫聲此起彼伏,成為了一副奇特的背景。
少女羞羞答答的樣子讓阿爾伯特不禁聯想起德斯蒂尼伯國的侍女凱瑟琳。
兩個情侶就這麼互相面對面地坐著,盡管桌上早就備好了各種瓜果,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去嘗嘗鮮。
「我要失去你了!」少女在持續的沉默之後,終于蹦出了這幾個令人傷心欲絕的字眼。
「為什麼?」阿爾伯特的腦袋里就好像裝著一個預先排演好的劇本一般,根本沒有任何遲疑。
「你是人類,我是精靈,我們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少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兩只手又重新放回了胸口。
「那我可以把你帶出丹斯森林,去到一個寬容的人類小鄉村去生活!」
「那我們未來的孩子該怎麼辦呢?我們若是只顧自己的幸福,那就是殘忍的表現。我們的孩子在出世那一刻起就會注定伴隨著白眼及流言蜚語而度過悲慘的一生。他的個頭會介于我倆之間,他的壽命也會比精靈和人類都要長一些,他什麼都干不了,因為他是精靈和人類的孩子,我不願意這麼做!」少女並沒有哭泣,但是胸前的那兩只手不停地在顫抖。
阿爾伯特不由自主地起身離開座位,半蹲著來到情人跟前,他把那兩只手親吻了一遍又一遍,隨後又緊緊地貼靠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有自己的事業要追尋,我也有自己的家園要守護,我倆都沒有能力改變千百年中定下來的軌跡。我們的愛是錯誤的!」少女狠了狠心,一把將手從小阿脖頸處抽月兌開。
「不,不,不!」年輕公爵大聲叫嚷道,「一切都是虛幻和稍縱即逝的,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真愛才是真正看得見模得著的東西。你一定是累壞了,所以才會說出剛才的胡話。我不打攪你了,明天我仍然會準時過來!」
「沒有明天了!」少女平靜地說道。
「為什麼?」阿爾伯特的眼里放射出滲人的光芒,他那張開的血盆大口就好像要將少女給吞掉一般。
「因為我有一個國家需要統治!」精靈女王猛地直起身子,重重一揮手,原先的簡陋屋棚頓時成為了金碧輝煌的宮殿,她的衣著也由家常打扮變成了貴氣逼人的晚裝,阿爾伯特驚得連連倒退幾步,一邊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
「特瑞莎,你欺騙了我!」阿爾伯特仍然身處戲中,他的台詞早就準備好了。
「我沒有欺騙你,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們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又何談欺騙二字呢?」女王的語調很平和,但眼楮卻黯淡了下來。
「這麼說,我僅僅只是您的一個玩物罷了!」阿爾伯特憤憤不平,他將桌上分毫未動的水果全部打翻在地,然後用堅強有力的手掌緊緊遮蓋住女王的額頭道,「我不知道你們精靈的風俗是什麼樣的,我也從來不忌諱任何世俗的規矩,您和我如果是相愛的,為什麼要顧及這麼多東西呢?您如果不愛我,又為什麼要讓我陷得這麼深呢?您的確是一個聰明人,穩坐王位的同時,還不忘標榜自己道德情操的高尚。您用魔法喬裝打扮來與人偷情,現在眼見一發不可收拾了,便想過河拆橋。哈!說說看,我究竟是您的第幾個情人了?」
「第十五個……」女王此時並不準備隱瞞自己的過往。
「我早就听人傳說過,丹斯森林中的女王在位時間已經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余年了,我是您的第十五個玩具,也就是說您每十年就要換個口味,太棒了!」阿爾伯特情緒失控地鼓起掌來。
女王沒有作聲,她拖著繁復的衣裙,裊裊婷婷地走到情人跟前,想要用手撫弄他的面龐。
阿爾伯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現在扮演的不是其自己,而是一個懂得火球術的野魔法師,在女王近身前來的一霎那,那個裹挾著滿腔怨恨與憂愁的燃燒物體便重重地砸在了女王那嬌柔的臉蛋上。
如果說平地起驚雷可以讓人心驚膽戰的話,那麼這突如其來的火球卻將精靈女王一下子給弄懵了。她沒有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喊叫,只是用雙手緊緊地捂住傷口,她的右臉成了一片駭人的焦土,右眼眼皮也完全被抹去,那只墨綠色的眼珠子失神地望向遠方,根本不準備聚焦任何一個具體的事物。
阿爾伯特驚呆了,想要上去挽回自己的過失。可惜為時已晚,情人之間的感覺已經被打破,女王當機立斷地決心要將其關入到一個永世不得月兌身的地方。
當年輕公爵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以後,四周只剩下悲戚戚、黑洞洞的牆壁,他的左手耷拉在一方水池中,冰涼刺骨的溫度迫使他立即坐起了身。
這是一個怎樣寂靜無聲的地方啊!
阿爾伯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聲,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血液流動的狀態,咽口水所產生的音量幾乎就等同于噪聲。他的眼皮、他的嘴唇只要有輕微的摩擦就會在牆壁間產生攝人心魄的回響,他的思緒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女王那殘破的面容深深地被鐫刻在了腦海之中。
年輕人將兩手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腦門上,隨後順著頭發的紋路往後梳理,就這麼來回做了差不多幾千遍。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因為愛情已經將他遠遠拋離。
這個監牢是如此的奇異,當阿爾伯特感覺肚子餓的時候,從頂端便平白無故地掉落下許多新鮮的水果及堅果,這些東西就是在那小屋內由女王所親自準備的,現在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此間。
等到阿爾伯特滿足了食欲之後,池子邊又極為怪異地慢慢升騰起了一座旋轉的樓梯,在繞了差不多十幾圈之後,阿爾伯特行進到了一間仍然是黑洞洞的房間內。
當他正在猶豫不決之時,突然在中央亮起了燭光,一個黑衣人坐在一架鋼琴前開始彈奏十分熟悉的音樂,這就是那名音樂天使!
阿爾伯特立刻就認出了他,因為這人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干擾了自己的生活。年輕人大步沖上前去,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狠狠地往面門上砸了幾拳,可是對方根本就毫不在意,那兩只彈琴的手就好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仍然可以運作如飛。
「這真是見了鬼了!」小阿忍不住罵了幾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溫婉的聲音重又響了起來。
欲知究竟是何人,且听下回接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