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娘高喊,讓城上的士兵放下吊橋。
士兵並不理會,他們得到的命令,就是死守。
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士兵,這支人馬,是皇帝的侍衛親軍,只接受皇帝一個人的命令。
裴妼手里的金牌,他們看不到,也不想看,任何人沒有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能進入行宮的。
外邊停留的不只是裴妼和周三娘,陸陸續續趕來的朝中大臣,已有百人之多。
三省六部的官員,幾乎都到齊了。
裴妼心中越發的寒冷,終究,她還是失算了,但是,讓她就此認輸,絕對不可能。
而此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手中必須有一支武裝力量,靠幾個武林高手,只能保全自己自己的性命,若要扭轉大局,遠遠不夠。
就在這時,城頭上射來一支箭,眾人嚇了一跳,這支箭,剛好落在裴妼的馬前,裴妼下馬撿起這支箭,箭上綁著一封信,信上寫著幾個人的名字,指名道姓,讓他們幾個進入行宮。
除了裴妼,其余人都是重臣,兩位丞相,太子太師,禮部尚書。
這樣的陣容,已經說明一切了。
裴妼看向崔巍丞相,崔巍正好也在看她,裴妼從容一笑,行禮道︰「妾身裴氏見過崔大人。」
崔巍苦笑,「罷了,裴娘子,你可知行宮出了何事?」
「妾身也不知行宮有何變故,但妾身知道,陛下和娘娘絕對不能有事,崔大人不必擔心,這天,不會變。」
裴妼手指藍天,嫣然一笑,「這樣藍的天,是不會突然下雨的。」
崔巍看向杜崇,作為中書令,杜崇一向頗有賢名,他也是裴商推薦的人才,與裴家的關系一向緊密,杜崇的年紀不比裴商小多少,卻很鄭重的稱呼裴商為恩師。
杜崇也是一笑,「裴娘子說得對,這天,是變不了的。」
若真是變了天,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們這些朝廷重臣,他本來也慌亂了一下,但是看到裴妼鎮定自若的下馬,撿起書信,心里頓時愧疚不已,難道,堂堂中書令,還不如一個弱女子嗎?
裴妼走在最前面,周三娘隨後跟上,幾名大臣也跟在裴妼身後,眾人早就听聞裴妼已經接管裴家家主之位,今日一見,才知果然名不虛傳。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正好是對裴妼的一個考驗。
吊橋緩緩放下,城頭上的人看到周三娘,大聲喝道︰「退後,周三娘不可進來!」
那人竟然認得周三娘,裴妼一凜,隨即對周三娘說道︰「三娘,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
周三娘哪里放心得下,「阿姊,再等一等吧,蕭十一郎很快就會回來。」
「不,我不放心,三娘,你就在外邊等著,我相信,有你和蕭十一郎在,我們都不會有事。」
周三娘只好退在到吊橋外邊,等著蕭十一郎的到來。
進了城門以後,城門馬上就關上了。
裴妼一行人走進行宮,富麗堂皇的行宮,隱匿在群山之中,因為溫泉眾多,即便是晴日,也是雲蒸霞蔚,猶如置身于仙境之中。
引路的小黃門,裴妼並不認識,她從前來過行宮,她的記憶力好,基本上見過一面,第二次見面,就能叫出別人的名字。
小黃門眼神躲閃,似乎很怕裴妼。
裴妼故意快走兩步,靠近小黃門,小黃門身上,有著男兒郎濃烈的氣息,裴妼一凜,手中的鞭子高高揚起,抽在小黃門身上,小黃門淬不及防,大叫出聲。
崔巍疑惑道︰「裴娘子這是做什麼?」
「裴大人,這個小黃門是假的!」
小黃門年紀小,尚未長胡須,所以,從外貌上,很難分辨他是真是假。
「裴娘子,你轉過頭去。」
裴妼轉過頭,四位大人將小黃門團團圍住,幾人都是朝中柱石,威嚴赫赫的人物,小黃門無論真假,都不敢逃避。
只听哎呀一聲,小黃門被太子太師郭振遠踹倒在地,四個人,只有太子太師是文武兼備,一個小黃門,他還沒有放在眼里。
裴妼這才轉過頭來,看向小黃門,郭振遠踏在他的胸口上,小黃門動彈不得,附近雖然有侍衛,卻無人敢靠近。
裴妼問道︰「陛下現在哪里?」
「陛下就在前殿。」
「是何人控制了行宮?」
小黃門惶恐道︰「是李吉林。」
李吉林,是宣宗皇帝身邊的貼身侍宦,人長得很丑,但很有心計,還粗通文墨,之前一直是管理馬廄賬目的小官,直至年近四十,才到了宣宗皇帝身邊伺候。
前一世,李吉林並無過分行為,頂多是貪一點。
裴妼首先想到,這是裴冀找出來的替罪羊,心里一嘆,裴家內部雖然已經分裂,但是,在外人的眼里,裴家就是一體,裴冀若真是有了不良之心,裴家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化為了泡影。
帶路的小黃門爬了起來,繼續給幾個人領路,裴妼走的速度很慢,一邊走,一邊想這如何應對。
環顧四周,城上的士兵加上行宮內的侍衛,足有兩三千人,蕭家的一千私兵,果真能解決問題嗎?
蕭十一郎武功高強,驍勇善戰,這次的危機,他應該可以應付,若是應付不來,這皇親國戚的名聲,也白擔了。
一路上,不時看到帶刀的金吾衛來回行走,裴妼視若無物,多少次危險都闖過來了,她不在乎多一次危險的經歷。
前殿內,宣宗皇帝躺在榻上,皇後娘娘坐在一旁,雙目垂淚,眼楮都腫了。
裴妼急忙上前,「娘娘。」
「五娘,你來了,陛下他……陛下他……」娘娘好不容易找到了支撐,哭的更厲害了。
裴妼急忙勸她,「娘娘,陛下不會有事的。」
「陛下他吐血了,御醫說陛下命不久矣,你伯父想要去尋御醫,結果被李吉林關了起來,那里吉林要造反!」
裴妼進來以後,並沒有見到李吉林,待皇後娘娘說到李吉林,她才猛醒,大殿里的情形,和外邊的緊張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裴妼一邊安慰皇後娘娘,一邊伸手搭脈,她懂一些醫術,幕僚中有一個是名醫孫真人的徒弟,宣宗皇帝的脈象並無大礙,吐血,應該是氣急攻心。
但是,因為宣宗皇帝常年服用丹藥,所以,真正導致他昏迷的是丹毒。
李吉林之所以受寵,是因為向陛下推薦了葛真人,葉真人是大周的國師,據說一年之前,已經飛升。
裴妼不相信葛真人真的飛升了,這只是一個騙局,皇上自從服食丹藥以來,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動輒打罵,甚至殺人,只有清醒的時候,才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但是,近一階段,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裴妼沉吟片刻,問皇後娘娘,可還有能用的宮人。
皇後娘娘哭著說,「所有宮人,都已經被李吉林那逆臣關押起來,就在等你們來,他想讓陛下頒布旨意,立十五皇子為帝。」
十五皇子的生母,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才人,絕就算是沒有太子,也輪不到十五皇子,何況,十五皇子今年只有三歲,若是讓他登基為帝,那麼,真正掌控權勢的,便是李吉林了。
雖然皇後娘娘一直都在說這件事,是李吉林勾結金吾衛所做,但是,裴妼心里明白,若是沒有裴冀,李吉林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膽量。
這件事,如果成了,裴冀才會冒頭,若是敗了,他也沒有任何損失。
本來,自己成為裴家的家主,是一件隱秘的事情,但是因為裴冀有意泄露,此時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她已經成為眾矢之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雙眼楮盯著她,女子當政,從古至今,少之又少,大周人最佩服的女英雄,是殷商時代的後母辛。
大周的女子,即便是輔佐丈夫,也是躲在男人的後面,沒有人像裴妼一樣,從幕後直接走到台前。
幾位大臣雖然都滿月復的謀略,現在卻是用不上,他們這些人的性命,都攥在李吉林手里,若是李吉林一聲命下,這些人都得死。
裴妼對行宮內的地形很熟悉,她決定自己去御膳房給宣宗皇帝做一碗解毒湯。
剛剛走到大殿門口,李吉林就出現了,這個丑陋的宦官,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裴娘子,你還真有勇氣啊,怎麼?這是想要出去嗎?」
「我去御膳房,李吉林,你讓開。」
「裴娘子想要吃什麼,盡管吩咐雜家,雜家馬上就讓人去做。」
裴妼冷冷一笑,揚手甩出自己的鞭子,「憑你這個奴才,也敢擋我的路,讓開!」
這是李吉林沒有想到的,裴妼手里的鞭子,一直沒離手,這條鞭子揚到他的臉上,馬上就出現了血痕。
李吉林的聲音變得更加尖利起來,「來人吶!給我把裴娘子抓起來!」
裴妼站在大殿門口,沉聲道︰「我看誰敢,李吉林乃是亂臣賊子,若是你們想要跟著李吉林作亂,定當被誅滅九族!」
李吉林大喊,「給雜家殺了她,雜家有賞!」
裴妼冷冷一笑,「若是諸位迷途知返,抓住李吉林,我裴妼可以向大家保證,你們不會有事!」
侍衛們愣住了,他們和李吉林不一樣,李吉林是一個宦官,沒有妻室兒女,他們都是有家有業的人,若真是敗了,他們連累的,將是整個家族的人。
這時候,崔巍和杜崇,郭振遠也都站到了裴妼身後,齊聲喝止抽刀出鞘的金吾衛。
裴妼向崔巍身後退去,崔巍寬大的袍服擋住了眾人的視線,裴妼彎下腰片刻後,又站了起來,眾人的注意力,此時都集中在破口大罵的郭振遠身上。
李吉林卻冷冷一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卷卷軸,刷的一打開,陰惻惻笑道︰「郭大人,兩位丞相,你們看好了,這是傳位詔書!」
裴妼狐疑道︰「陛下一直昏迷不醒,哪里來的傳位詔書,我不信。」她一邊說,一般走向李吉林,李吉林雙手展開,將自己面向裴妼,得意洋洋的笑道︰「裴娘子,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不是傳位詔書?」
裴妼再向前走了一步,「李吉林,我怎麼覺得這是你偽造的。」
李吉林的兩條眉毛,幾乎都聚到一起了,肥腸一樣得厚嘴唇吐著腥臭的味道,「這上面的玉璽印章,陛下的手書,都是真的。」
裴妼的一個手伸了過去,驀地,李吉林倒在地上,眾人大驚,卻看到李吉林的胸口上插著一把刀,鮮血汩汩的向外冒著,這一刀,穩準狠,李吉林十有*,活不成了。
誰也沒有想到,裴妼身上還帶著刀子,而且,這個身材高挑的女子,雖然有著一雙溫柔的眼楮,卻更有一顆很辣的心腸,李吉林哪里會想到,自己會死在裴妼的刀下。
裴妼和看到眾人拔刀相向,從容一笑,縴縴玉手指向李吉林,「你們還想為一個將死之人賣命麼?長安城駐守三衛五府的將士有十萬人,而這座行宮,最多不過三千人,你們認為,三千人打得過十萬人馬嗎?另外,還有一點,諸位想必應該知道,現在執掌朝綱的是太子殿下,你們可以威脅得了陛下,卻威脅不了太子殿下……」
李吉林突然艱難的插嘴,「你以為太子殿下現在是安全的嗎?」
「李吉林,你也太小瞧太子殿下了!」裴妼微微一笑,「李吉林,你真的以為你會贏嗎?你不過是別人的一條狗,馬上,你這條狗,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吉林恍然大悟,氣急敗壞的指著裴妼,「你這個狠毒的……」話音未落,李吉林閉上了眼楮,猝然死去。
裴妼板起面孔,看向金吾衛,「想要得到陛下原諒的,將兵器扔在地上,雙手抱頭,蹲在一旁,若要負隅頑抗,誅滅九族!」
裴妼的話,鏗鏘有力,如一把利刃,劃過眾人的心,這個天仙一樣美麗的女子,此刻竟是無比的威嚴,她的身上,散發著山岳一般的氣勢,令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崔巍和杜崇瞠目結舌的看著裴妼,這個女子,不費一兵一卒,竟然把李吉林殺死,還把看守大殿的金吾衛勸降!
而此時,裴妼的耳朵,也一直在听著宮城外邊的動靜,她盼著蕭十一郎快點來,這些金吾衛,情緒不穩定,若真是反撲過來,她也不能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蕭十一郎的一千突厥兵,是從邊疆帶回來的,他們自願跟隨蕭十一郎,就是不想在挨餓受凍,現在,這一千私兵,就藏在鄠縣的山林中,
一來一回,大約需要一個時辰,不知道蕭十一郎能否及時趕來,她已經把所有的寶都壓在蕭十一郎身上了。
郭振遠帶著投降的士兵,去尋找關押起來的裴冀。
裴冀很快就來了大殿,看到皇後,放聲大哭。
皇後娘娘也是淚流滿面,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良久,裴妼才上前勸慰二人,當務之急,是給陛下排毒。
縱然不能治愈他的丹毒,也能延緩他的壽命。
裴冀向裴妼招手,裴妼猶豫了一下,走向兩人,裴冀拭去淚水,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五娘,這次多虧了你,不過,李吉林雖然已經伏誅,但是,真正危險的是城樓上的那些人,你可有和退敵良策。」
裴妼搖搖頭。
裴冀似乎很失望,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和蕭十一郎在一起,會想出好辦法,蕭十一郎多有智謀,這件事,對他來說,不是小事一樁嗎。」
裴妼一顫,猛地醒悟,她上了裴冀的當了,這次的李吉林事件,原本就是一個圈套,但是,對準的人不是她,而是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的一千突厥兵,若是暴露在陛下的眼前,當時,陛下會感激蕭十一郎的忠心,但是,此事過後,陛下一定會追究這一千私兵的來歷,那時候,倒霉的肯定是蕭十一郎。
說來,還是自己的原因,只要是覬覦她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會被裴冀打擊,賀蘭臻即便是因為賀蘭靜的原因得回一條命,但他被流放北庭都護府,何嘗不是一種懲罰,令人感到可笑的是,她竟然以為這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裴妼心中一片悲涼,這算不算是他間接害了蕭十一郎,看著裴冀眼底里流露出的得意,裴妼真想殺了他。
李吉林上一世根本沒有做過反叛之事,自己關心則亂,結果輕而易舉的上了他的圈套。
此時,這一千私兵肯定已經在路上,她能用上的人,只有周三娘,而周三娘壓根沒有跟進來,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她應該怎麼辦?
裴妼的眼珠轉了轉,走向裴冀,「伯父,你文武雙全,現在李吉林已經死去,想來你要出面掌控大全,應該不是問題,而且,太子太師也在,讓郭大人幫你一把如何?」
裴冀看了一眼大殿外邊的金吾衛,那些金吾衛,還老老實實的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一動不動。
皇後娘娘猛醒,「是啊,大弟,你武功甚高,為何會被人擒住?好在現在沒有危險了,阿姊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娘娘,大伯父是從金吾衛出來的,他跟這些人最熟悉,讓大伯父勸降金吾衛,是最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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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修改大綱,竟然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所以,正文只能這麼多了,不過,修改後的大綱,會比以前更精彩。
嘻嘻,大家都吃粽子了吧,我吃的是咸肉的。